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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三部曲·第三部——《南柯一梦》

狐之影

刑部大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压得气氛有些沉重。
堂下的犯人跪着,囚衣上血迹斑斑。为了这次的官司,他没少挨鞭子和板子。但他却昂着头,凛然不惧,平日沉静的目光此刻如剑一般锋利,直对上主审官。
包拯在一旁望着犯人,带着深沉的、铅灰色的悲哀。他曾经为多少人翻案雪冤。但这次他连一次机会都没有。皇上有旨,这次的案子交付刑部尚书魏群,礼部尚书丁渺,太师兼工部尚书庞吉三司会审。他,只有权旁听,而旁听是不能干预审案的。所以,他只能看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有看着。哪怕是抓住一点破绽,只要一点,他就有机会帮犯人翻案了。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每一道程序都依法进行,他无可挑剔。
包拯感到一阵绝望,难道这次,他真的无能为力么?他忽然觉得自己无能。他,一个别人眼中的清廉好官,断案高手,居然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救不了!这感觉灼痛了他的心,但他只能望着犯人——展昭。
“展昭,事已至此,你招还是不招?”庞吉被展昭犀利的目光刺得很不舒服,从没有人敢这样看他,那目光中分明有着鄙视的冷笑。
“动怒了吗?”展昭所表现出来的挑衅有些反常,“今天又要用什么?夹棍还是竹签?”那三个人明摆着要置他于死地,他无需再顾忌什么。
只是,他突然触到了包拯的目光,铅灰色的,悲哀的目光,他微微一震,深邃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的蓝。
“哼!”庞吉铁青了脸,眼梢的余光扫向魏群。
魏群会意,嘴角抽搐着一分诡异的笑,“太师,其实有足够的证据,已可以判刑了。”
“魏大人何必如此心急?”包拯忍不住开口,“没有犯人的供状,怎可草率判刑?”其实真正心急的只有他自己。
“包大人,”庞吉慢条斯理,“何必着急呢?不就是让展昭画个押么?”
“来人哪!让他画押。“丁渺连忙吩咐。
“若我不肯呢?”展昭冷笑。
“展大人,”送来供状的衙差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不会让包大人为难吧?”
展昭目光一凛,转向包拯身后,两名差役的手已按在刀上。以他们握刀的姿势,展昭知道他们出手会有多快。
这分明是威胁!
“好!”他深吸一口气,向包拯看了一眼,见那两名差役的手已离刀,才从容地提起笔。
第二天,一个消息在开封府炸开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因杀人罪而被判秋后处决!
如夏日平地的响雷,所有人都傻了。
包拯一直不明白展昭为什么突然决定画押,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因为展昭永远不会对他说。在他的青天生涯里,展昭为他所做而不被知道的事又何止这一件,不同的只是,这次展昭真的赔上了自己的命。
大牢,阴阴暗暗。石壁上跳动着微弱的灯焰,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展昭仰躺在牢房里,身上的伤痛隐隐地触动神经。这些天的冷清和伤痛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冷静想清楚一切——

两个月前。
“展兄,今日得了瓶好酒,我们来个一醉方休!”林未然只要一找到好酒,头一个便想起展昭。
“好极了。”展昭笑道,他总是不让朋友失望的,“今晚我一定和白老鼠到你那儿喝个痛快!”
林未然高高兴兴地走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酒店的店主,能和展昭交上朋友,他觉得无比自豪。
无论是谁,有展昭这样的朋友,都是值得自豪的。
“你是林未然?”身后,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像一柄生锈的剑。
林未然点点头,转过身去。
身后立着一个苍白的人,裹着一袭黑色,越发显得苍白。但最让人难忘的是那一双眼——灰色的,没有生命的眼眸。
“你是展昭的朋友?”苍白的人问。
“那当然。”林未然不觉昂起头。
然后,背上一凉、一疼,胸口也一凉、一疼。他分明看见有一柄短刀没入了前胸。他瞪着苍白的人,眸中燃着不信与怒火,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们从来不认识啊!双手尽力抓向身前的人,却只抓到那人腰间的玉佩。他完全倒了下去,至死仍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要杀自己。
苍白的人手中有一把淌着血的短刀,鲜血一滴一滴的坠下去,仿佛林未然迅速下沉的生命。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丝巾,擦了擦短刀,随手扔下,然后,消失在开封慢慢降临的夜幕里。
染了血的丝巾飘飘而下,覆在林未然的后脑勺上。
死寂的街道,死寂的生命,死寂的夜。
展昭和白玉堂木立在林未然的尸体旁,一股愤怒的悲哀在身体里沸腾。分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但仿佛在转瞬之间,火热的生命便凝结成冰。好酒,好朋友,在前一刻还温润着他们的心。现在,这一切随着林未然的生命冰冷了。
他们见到了那方丝巾,那把短刀还有被林未然牢牢纂在受里的玉佩。
“胆子真不小!”白玉堂咬牙冷笑,“留下这么多证据,分明是在挑衅!”
展昭没有说话,俯下身去看林未然身上的伤口。两道伤口,一前一后,一浅一深,一窄一宽。后心的那道才是真正的致命伤,刺得很深,一刀毙命。出手的人是个杀人的老手,那为什么又多此一举地在胸口再刺一刀?

太师府。
庞吉阴沉着脸,自从展昭和白玉堂从沙漠回来之后,开封府那帮人就死死地盯着他!哼!一群苍蝇!
管家唐晚为他端来一杯铁观音,“老爷,请用茶。”
“唐晚。”庞吉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老头,那双三角眼中有着比狐狸更狡黠的光,不愧为他的心腹幕僚,“饵下了么?”
唐晚笑嘻嘻地答道:“太师放心,饵已经下了,只等鱼儿上钩。”他已习惯用笑容来隐藏杀气。
谁会防备一个对你满脸堆笑的人么?
“好。”庞吉对唐晚素来放心,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开封府最近总像苍蝇似地盯着我,也该找些事情给他们做做。”他喝了口茶,“唐煜的差事办得怎样?”
唐晚仍是一脸的笑,“太师尽可放心,一切都进行顺利。”
玉是好玉,在月光的映衬下,流光转动,应是来自大理的上等玉石。玉石上刻着一柄古剑,简单但是古朴,绝对是出自名匠之手。
展昭已抬着头把玩良久,这是林未然留给他们的唯一线索,但直到现在,他仍没有看出端倪。
“猫儿,你还在看这块玉?”白玉堂的脖子实在撑不住,“这块玉真的这么重要?”
“不知道。”展昭抚了抚微微发酸的脖子,“只是直觉,觉得这块玉是抓到凶手的关键。”
白玉堂抓过玉佩,“到底会藏着什么秘密?”
“先不去管这些,我们起码已可缩小范围。”展昭深沉了眼眸,“这种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那人决不是泛泛之辈。只是,我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个人既然能轻易杀死未然,又怎会留下这么多证据?”白玉堂看透了展昭的心思。
“而且,”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你不觉得未然身上的伤口很奇怪么?”
“未然,未然,你还真给猫儿出了个大难题。”白玉堂有意无意地打着哈哈。
展昭没再理他,目光重又凝在玉佩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大牢里弥漫着死气。
夜,在牢外渐渐降落,暗黑的城市,催得牢中的死气更浓重了。
展昭坐在充作床褥的草堆上,斜倚着墙,试着理清思路。他太需要了解真相了。
墙上渗着的阴冷湿气逼得背上的新伤旧痛一齐发作出来,他闷哼了一声,本能地挺直了背脊。
草堆中,几只爬虫和四足动物忙碌地奔来走去,寻找食物来填饱肚子。几只灰色的小老鼠在他的那碗牢饭旁徘徊,只是不敢太过靠近。
展昭看着它们,一时改换了心情,深邃的眸中又有了一抹笑意。入牢的半个月来,他已习惯同它们做伴了。随手,将牢饭扔到右边的墙角,任老鼠疯抢,实在觉得这群灰色的生灵比许多人都可爱。
那些人,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不累么?
右边墙角的草堆突然隆起,突来的变故吓得原本在那里聚会的蟑螂、老鼠四散逃窜。唯有一只最小的老鼠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死死地扒住了那个突然隆起的不明物体。
“猫儿,你的牢房还真不好找。”原来是白玉堂,一身灰土地爬上来,正忙着清理沾了一身的枯草和尘土。“什么东西?”他感到头顶的异样,伸手抓住了小老鼠,一恋哭笑不得。
“是你的同类,放了它吧。”展昭忍不住笑了,早知道这只白老鼠会来,却没料到竟是如此出场。但笑声未起已牵动全身伤痛,他不禁变了脸色——庞吉他们所用的刑对自己的伤害竟在意料之外。
白玉堂乍见展昭,一时怔在原地,心中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眼前的猫儿苍白、消瘦、囚衣上血迹斑斑,惟独一双眼还是澄澈清明。一股怒气在身体里迅速膨胀。
“他们居然敢对你用刑!”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没事的,皮外伤罢了。”展昭试着平复白玉堂的心情,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怎么没见你二哥?”明摆着,地道是韩彰挖的,可韩彰既然来了,又怎会不与自己相见?
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也放松了,“他还要去接一个人。”他试着让自己笑笑,“猫儿,你不会就这么等死吧?”
“还有三个月,不是么?”展昭剑眉一扬,“三个月,有很多事可以做。”
“我自然不会闲着。”白玉堂咬了咬牙,“孟有之那个王八蛋,我饶不了他!”
“这本就是他和秦暮风下的套,专等我上钩的。”展昭的眸光一片澄澈,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那时候——
“秦暮风!”湿透了的玉佩在灯光下映出的字样让展昭和白玉堂吃了一惊。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白玉堂搜索着记忆,“八年前,他不是已死在‘含情剑’桑秦的手上?”
“难道你忘了秦暮风的师承?”展昭有些不以为然,“他可是僵尸门中最出名的僵尸,自出道以来,死了不下十次。他的龟息功据说已有十成火候。”
“可是惟独八年前那一战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白玉堂仍然坚持。
“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展昭语气一冷,他不想在这种无谓的问题上多作计较,“问题在于,若真是他下的手,他为什么要杀未然。”
“也许,根本没有理由。”白玉堂识趣地移开了话题。
“没有理由?”展昭皱了皱眉,对只个答案并不太满意。
“有人为钱而杀人,有人为取乐而杀人,有人为生存而杀人,他为什么不能不为什么就杀人?”白玉堂强调着自己的观点。
“可是当年他在江湖的时候,已是成名的杀手,他要杀人,决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未然名不见经传,会是什么人竟劳动秦暮风来杀他?”疑云重重。
“那么,”白玉堂拗不过展昭的坚持,“我们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秦暮风并不好找,展昭和白玉堂几乎动员了所有江湖同道。好在,两人虽然年少但在江湖上都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好在,秦暮风的仇家并不少。
他们是在城外的一片竹林中找到秦暮风的,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好象是特地在那里等他们来。
“你就是秦暮风?”眼前的人裹在一袭黑杉中,一双没有生命的灰眸,周身有一种死的杀气:应该是秦暮风。可出于慎重,展昭还是问了一句。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么?”灰眸中带了一丝恼人的嘲笑。
“可恶!”白玉堂手腕一振,长剑出鞘,剑尖遥指秦暮风眉心,他最恨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老鼠,冷静!”展昭拉住了白玉堂,“林未然是不是你杀的?”他厉声问。
没有回答,灰眸中的嘲笑依旧。
“给我一个理由!”展昭右拳紧握,指节已经发白。那种挑衅的嘲笑撩拨得他的怒火在身体里蔓延,但此刻他必须冷静。
“没有理由。”秦暮风一字一顿,声音像生了锈的剑,刺得人很不舒服。
“你!”白玉堂忍不住了,但有被展昭拦了下来,“白老鼠,让我来。”
白玉堂略一迟疑,还剑入鞘,与林未然的交情,他远比不上展昭。
“秦暮风,跟我到开封府走一趟。”展昭握紧了手中剑。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秦暮风长剑出手。
“叮”两剑相交,撞出一阵火花。
白玉堂站在战团之外,急闪的人影晃得他有些眼花。他已清楚,依照秦暮风的功力,桑秦绝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展昭呢?
剑光很急,像交织的闪电,将天幕划得四分五裂。
突然,一道剑光没入一团血光之中,另一道剑光也随之消失了。
剑身滴淌着殷红的血,展昭的剑直插在秦暮风的心脏部位。
“你??????”展昭一脸的迷惘。
“游戏,开始了??????”秦暮风吃力地说,渐渐黯淡的眸光犹透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狰狞和诡异。
“他说什么?”白玉堂跳过来,探了探秦暮风的脉息,“好象又死了。猫儿,你怎么了?”
展昭收敛了迷惘神态,收剑入鞘,“他好象是故意撞上我的剑的。”
白玉堂抓了抓头,蹲下身去搜查秦暮风的尸体。
展昭仿佛很倦了,秦暮风的实力比他预计的还要强。他也知道,死人在白玉堂面前是绝对藏不住东西的。
银票、剑、暗器、火折子,除了杀手的必备之物,还有一个小小的刀鞘,镶着虎皮纹的刀鞘。
“猫儿鞘!”展昭脸色一变,“白老鼠,你可还记得那天被丢弃在未然尸体旁的那柄短刀?”
“是杀狗刀!”白玉堂像被人踢了一脚,一下子跳起来,“杀狗刀配的是猫儿鞘!”
“猫儿,那未然真是他杀的?”
“看来是错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仍是疑云重重,多少让展昭有些不安。
“展大人,白少侠,快回开封府!”远远的,他们听见赵虎喊道。
“出了什么事?”白玉堂问。
“有人来自首,说自己是杀死林未然的凶手!”

“你杀了秦暮风?”包拯的脸色一变,心顿时凉了半截。
“是。属下所掌握的证据显示秦暮风在林未然命案中有重大嫌疑,属下要将他带回问话时遭到抵抗,属下一时失手??????”展昭对包拯绝不会隐瞒,“可是,又是谁来自首呢?”他至今仍没有弄清楚,只是心中有一种悸动。
“来自首的叫孟有之。”事实既成,包拯又能说什么。
“孟有之?”白玉堂搜索着记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么?”
没有,孟有之只是市井中最一般的小混混。最一般的人才最不容易被人记住。
“怎么会是他呢?”白玉堂想不通,“我们掌握的一切证据都指向秦暮风啊。”
“如果孟有之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自首?”门外有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问道,说话的是他们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庞吉,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包拯与展昭对望一下,眼中都带着浓重的防备。庞吉与开封府是夙敌,他在此刻出现,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知太师大驾光临,包拯失礼了。”官场中礼数决不可废,包拯向庞吉一揖,试探庞吉的来意。
庞吉微微一笑,不辨真伪,“不速之客,包大人,打扰了。”想试探来意,哼!门都没有。
“这为姑娘是??????”老狐狸果然来者不善,包拯想从女子身上找到突破口。
“民女唐柯,见过包大人。”
“她是秦暮风未过门的媳妇。”庞吉在一旁补充。
秦暮风未过门的媳妇?包拯三人同时一楞,一时不明白庞吉与唐柯的来意。
“未知太师与唐姑娘为何事来到开封府?”干脆直接进入正题,让老狐狸避无可避。
“听说展护卫与白少侠最近一直在找一个叫秦暮风的人,不知为了何事?”庞吉仍不肯表明来意,虚晃一枪,将矛头指向展昭。
展昭略一犹豫,不知道老狐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回太师,秦暮风在一件命案中涉嫌重大,展昭找他乃是为了破案。”
“不,秦大哥早已退出江湖,他不会再杀人!”唐柯立刻反驳。
“唐姑娘,”白玉堂抱剑皱眉,“秦暮风早年在江湖中乃是一流杀手,就算他退隐多年,你那什么保证他不会再杀人?”
“秦大哥亲口向我承诺的,他从没骗过我!”唐柯的语气坚定。
“唐姑娘,少安毋躁。”庞吉端起了下人刚上的茶,缓缓地拨着茶碗盖,“那么,秦暮风找到了么?案子破了么?”
“人是找到了,至于案子也算是破了。”包拯摸不透庞吉的底,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了。
庞吉哈哈一笑,“包大人是断案高手,案子破了便破了,什么叫算是破了?”
“这??????”包拯一时语塞,他觉得再说下去前面等着他的将是一个陷阱,但庞吉却逼着他不得不说下去,“已有人来投案自首,但案子却依然疑团重重。”
“那么,秦暮风呢?”又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包拯觉得自己离陷阱越来越近了,“秦暮风??????死了。”话刚出口,他便后悔,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庞吉的用意。但说出去的话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永远都收不回来。
“不,不会的!”唐柯脸色煞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秦大哥不会死的!”她的感情被淹没在一片痛哭中了。
“包拯,这是怎么回事!”庞吉一抓住机会就死咬不放。
“这个,包拯似乎没必要向太师交代!”既然已经猜到你的来意,又怎能将真相轻易告诉你!
“老夫受唐姑娘所托,特来提醒展护卫莫要抓错了人。如今秦暮风已死,老夫怎能不为唐姑娘向你们讨个说法!”庞吉一步不让。
“太师不必为难包大人,”展昭不愿连累包拯,“秦暮风是在与展昭的缠斗中撞上展昭的剑锋而亡的。”
“哼!”庞吉冷笑,隐住了心中的得意,“人已死了,话全由你说。老夫就不信。难道有人会自己撞到你的剑锋上找死吗?早就听说你和那个什么林未然有交情,我看八成是你公报私仇,滥杀无辜。包大人,你的手下无视法纪,动用私刑,视人命如草芥,依我朝律法,你该当如何处置?”
“这??????”包拯无奈地望了展昭一眼,“太师,展护卫确实掌握了许多证据,我看还是先审审那个孟有之。若真是他杀了人,再论展护卫的罪也不迟。”
他深深明白,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通向陷阱的路,可是他别无选择,也无法再退了。庞吉正逼着他走到陷阱旁,他到底要不要跳下去?
“好!”庞吉的笑容很深,“为了查明真相,请包大人立刻升堂。”
包拯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跳下去了。那么,跳下去之后,等着他的又将是什么?
“孟有之,你既说你是杀害林未然的凶手,本府问你,那林未然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对他下此毒手?你又是如何杀人,如何弃尸,你还不从实招来!”
堂下,跪着孟有之,他的确很平凡,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这样的人,你就算见过几次也未必记得住。可是往往就是这样平凡的人使不平凡变成了现实。
“回青天包大人,小人原是城东的混混,好几次在林未然的酒店里喝酒赊帐。后来,林未然向小人追债不成,暗中叫人打了小人一顿,小人从此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孟有之的话听起来竟是滴水不漏。
“胡说!”展昭忍不住插话,“林未然乐善好施,慷慨大方,岂是你所说的此等小人!”死者为大,更何况林未然是他的朋友,他绝不允许别人肆意诽谤。
“展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反正死无对证,孟有之一口咬定。
展昭的眼色冷了下来,“那么打你的是谁,你可认得?”
“他们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人不认得。”又是一条查无可查的线索。
“既然不认得,你怎么肯定是林未然指使他们下手?”包拯厉声问道。
孟有之一惊,“回大人,他们当时??????一直叫什么‘林老板的账你也敢欠’,什么‘快把钱还给林老板,不然要你好看’。小人想,除了林未然不会有别人了。”
好一条泥鳅,竟然没有半点破绽!包拯心中虽然洞若观烛,但是他没有反驳的证据。
“那么,你又如何将他杀害?”
“小人家中有一把祖上传下来的缅刀。上月初五,小人见林未然独自走在一条僻静路上,小人想机会难得,就悄悄靠近,趁他不备,一刀从他背后捅了下去??????”孟有之声音颤抖,似乎对当日情形心有余悸。
“那后来呢?”
“林未然没有立刻死去,他转过身来看见小人,拼命朝我扑过来,小人吓得调头就跑。后来,小人就不知道了。”他的声音颤得更厉害。
“孟有之!”包拯猛一拍惊堂木,“还在说谎!若照你所说,林未然致死的后心一刀是你所砍,他手中如何会一块玉佩!”
“大人,小人祖传缅刀在此,你们尽可以拿去比对。”孟有之渐渐平稳了声音,“那块玉佩本是那天小人顺手牵羊得来的,佩在腰上,可能是林未然扑过来的时候抓走的。”
“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偷得秦暮风身上的玉佩?”和秦暮风交过手,展昭最清楚他的实力。
孟有之居然笑了,伸出一直缩在袖中的右手,右掌平摊,掌上有物——一枚小小的玉蝴蝶。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什么时候??????”展昭的脸色尤其难看,他看了看腰际,“还给我!”那是月华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他不能再失去。
“就在您刚才押我进来的时候,大人可曾察觉么?”
展昭沉着脸,没有说话。
大堂上一片沉默,孟有之的说词简直无懈可击。
“短刀呢,你又如何解释?”
“江湖上盛传秦暮风缁珠必较,对冒犯他的人绝不轻饶。想必是他后来发现林未然手中的玉佩,才拔刀在他胸前留了记号。”孟有之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他的规矩,碰过死人的东西他决不会拿,所以玉佩和短刀才留在了林未然身边。”
“那么,”只剩下抓到破绽的最后一丝希望了,“你为什么在一个月后才来自首?”包拯的语气多少有些无力。
“因为我看见了唐姑娘,我不忍让她再伤心了。”哼!“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好大一面挡箭牌!
“包大人,案子可都清楚了?”庞吉几乎忍不住要大笑了。
包拯无语,只点了点头。
“来人!”冷不防庞吉一声大喝,“将杀人犯展昭拿下!”

“慢着!”一团白影冲入了大堂——白玉堂,“秦暮风可能还没死,猫儿并不一定是杀人犯。”
“白少侠,此话怎讲?”白玉堂的出现对包拯而言无疑又是一丝希望。
“秦暮风精通龟息功,自出道以来他装死已不下十次,谁知道他这次是不是装死。”
“那,”庞吉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可没有半点好感,冷冷地睨了白玉堂一眼,“你要如何证明?”
白玉堂看都不看他,只对包拯道:“大人,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等?”包拯不太明白。
“对,等。两天之后,秦暮风的生死自有分晓。”

两天。
两天究竟有多长?
两天应该很短,一个人的一生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两天。
两天也可以很长,因为等待总让时间变得漫长。
两天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天可以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留下变匆匆而逝。
两天也可以是风起云涌,一切都在两天内改变。
两天,对展昭而言,究竟是什么?
秦暮风还是死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过来。于是,展昭被关入了开封府的大牢。
可是,就在包拯准备开堂审理的时候,庞吉捧着圣旨到了。
包拯跪在地上,从未有过的无力与颓废——圣旨上已说得太明白了,展昭涉嫌杀人,本应由开封府审理,可是展昭原在开封府供职,包拯为了避嫌,应将此案交付刑部,由刑部尚书魏群、礼部尚书丁渺、工部尚书庞吉三司会审,以示公正。包拯可以旁听,但决不能干预审案。
他知道,这无疑是将展昭往绝路上逼。可是,人在官场,往往也是身不由己的。他包拯不能退,展昭也不能。
展昭也深深明白这一点,在他心中,既然已不能后退,那么便义无返顾地前进,不管前路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刑部大堂。
“展昭,你是如何公报私仇,密谋将秦暮风杀害,你还不从实招来?”案上,惊堂木连连响起,魏群的耐心是有限的。
“大人,你的手不疼么?”展昭早有心理准备,他决不会向那些人低头,“你就算把手拍断了,我也还是那句话,秦暮风是自己撞在我的剑上死的。”
“你??????”魏群没料到展昭此时竟会顶撞自己,一股怒气硬生生冲上脑门,“反了!”他大叫,“不动大刑我量你不招,拉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魏群。
包拯从来没见过展昭如此挑衅的眼神,不安,担忧席卷着整个心灵,他关切地注视着展昭,希望他不要这样自讨苦吃。
可是,这只是一个希望而已,包拯的希望。
展昭被按在地上,他看见了包拯的眼光,他看透了,读懂了。于是他回给包拯一个笑容,浅浅的微笑,他让包拯放心。
其实,打板子,可轻可重,有时候几十板子打不死一只蚂蚁,有时候不用十板子就可以要了人命。
庞吉他们对展昭自然不会用前者,展昭,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一旦有了将他至于死地的机会,他们又岂会错过?只是,他们忘记了——展昭的能力。
那三十大板没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却知道自己已经伤在板子下了。每一板打下来的时候,体内就像有一团火在烧,在肆意蹿动——不轻的内伤。可是,他挺过来了,在别人看来他好象没受什么损伤。
他不会在庞吉他们面前示弱,他也要让包拯放心。
所以,他用内力将伤压了下去。
所以,当他再次遇上包拯关切的眼神时,他依然以惯有的温和笑容回复。
所以,他看着审问者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展昭,知道厉害了吧?”魏群有些得意地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你招是不招?”
没有回答,只有一双冷冷的,带着挑衅的眼眸。
“展昭!你不要不识好歹!”一旁的丁渺忍不住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供,免得再皮肉受苦!”
展昭叹了口气,“有什么花样尽管玩出来吧,我始终是那句话。”
“丁尚书,何必心急呢?”好久不开口的庞吉说话了,“你们要展护卫招认,总得拿出证据来啊。”
“是,太师说的是。”丁渺和魏群齐声答应。
“展昭,我问你,你因何找上秦暮风?”庞吉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是正常的问话,展昭反而不好不答。
“因为他涉嫌杀死如意居的老板林未然。”
“你又是如何知道秦暮风就是杀林未然的凶手?”还是例行公事。
“因为林未然至死手中都握着秦暮风的玉佩,这使我怀疑他的死和秦暮风有关。”他实话实说。
庞吉右眉一挑,“就凭这个?”
“不,还有他怀中的猫儿鞘。”
“那是什么?”庞吉的眼中埋下了最深的笑意,他知道他正成功地将展昭引向毁灭之路。
“那是一口刀鞘,杀狗刀的刀鞘。”展昭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却说不上来,他只能先如实作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杀狗刀佩的是猫儿鞘。我在林未然身边发现了杀狗刀,又在秦暮风身上找到了猫儿鞘,而林未然胸前的上正上杀狗刀所只致。根据以上线索,我找上了秦暮风。”
“哼!然后你要将他带回开封府,他不从你们便打起来了是不是?你因为知道他从前是杀手,所以一心认定他是凶手。林未然又是你的朋友,你不甘心朋友惨死,所以痛下杀手,公报私仇,杀了秦暮风。是不是?说!”庞吉根本就不让展昭有辩白的机会。这本是他计划好的,怎么会让展昭辩白?
“秦暮风的确是自己撞上剑死的。”展昭一字一顿。
“你坚持这么说,”庞吉略一沉吟,“好,带证人。”
证人就是唐柯,她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显然是刚度过悲伤。
“唐柯,方才展护卫说秦暮风是自己撞上他的剑死的,你认为有可能吗?”
“没有,绝对没有!”唐柯的声音已变得沙哑,但语气依然坚定。
庞吉一笑,“姑娘凭什么这么肯定?”
“再过两天,秦大哥就要和我成亲,试问一个即将要成亲之人怎么会自己寻死?”她的声音又带呜咽。要从悲伤中走出来,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恩。”庞吉笑得更深,“展昭,唐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展昭已隐约猜到庞吉的心思。
“你有何话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的语气也没有动摇分毫。
“展昭!”庞吉猛一拍惊堂木,“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老夫好言相劝,你既不听休怪老夫无情!来人,皮鞭伺候!”
在一旁的包拯悚然一惊,方才庞吉问话的用意,他都清楚,可是他又怎能说?如今被庞吉找到用刑的理由,他还是不能阻止。
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撕开,疼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鞭子,在展昭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他紧咬着牙,连哼都没哼,看着包拯的眼中居然仍带着以往令人安心的笑意。
可是,伤痕是瞒不住人的,一顿鞭子下来,他的身上已经很难找到一块完好的肌肤,他的眸子却仍是那么澄澈清亮,仍带着让庞吉着恼的挑衅。
包拯几乎不忍看他,他身上一道道蜿蜒交错的血痕也像鞭子一般抽痛了包拯的心。他不能救展昭,他无力救展昭。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你!”白玉堂耐着性子听完了一切经过,这于他而言已很不容易。
“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展昭微微一笑,“况且,三个月,已足够你把京城翻天了。”
白玉堂也笑了,“是啊,你本来就是九命怪猫嘛。”
“那么,你打算从哪里查起?”展昭问。
白玉堂还没答话,草堆里却又有动静。
“谁?”

太师府。
夜已深。
庞吉披衣立在花园里,独自享受着黑暗带来的乐趣和恐惧。
是的,他喜欢黑暗,只有在黑暗里人们才不能察觉他的计划,就像嗜血的野兽往往在夜间行动一样——黑暗是他们最理想的掩护。
然而,他也讨厌黑暗。黑暗意味着深不可测,在黑暗中他同样无法看透什么。曾经,他见过这样一双眼,寒如薄冰,很黑很深的眼睛,没有人能从这双眸子中看到什么,但它却似乎可以将 一切看穿。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对眸子的主人——展昭。
想到展昭,他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得罪他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更何况在开封府任职的展昭是他实行计划的巨大障碍。大牢里的滋味想来很不好受吧。
“老爷,夜已深了,小心着凉。”唐晚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
庞吉没动,“开封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最近为了展昭的事,他们的阵脚已乱,无暇多管闲事。”这是最能让庞吉满意的答案。
“好!”庞吉回过身,“我们去唐煜那里看看。”

大牢。
“老五,我们来了。”草堆中出现了韩彰的脑袋。
“韩二哥?”展昭有一丝奇怪,不是去接人了么,怎么这么快?
“猫儿,你这回可是走了运了。”韩彰一边清理稻草,一边开着玩笑,可当他抬起头,他的笑容凝住了。
第二个从地洞里出现的却是一个白衣人。虽然是从地洞里爬出来的,可他的一袭白衫却似一尘不染,冰冷的颜色。他的表情原本很冷,但他见到展昭的时候,却连最后留有温度的眼眸都冰封了。
“你也来了。”展昭看着白衣人的时候,眼眸中分明流动着暖意,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哥哥。
冰焰!
“他们居然敢对你用刑!”他的声音也冰冷,积在眸中的寒意更深了。
“没事的,皮外伤罢了。”展昭知道那是冰焰杀人的前兆,“现在我们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管是什么事,”韩彰实在不忍看到伤痕累累的展昭,“你还是先上药吧,有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
囚衣下隐藏着更多的触目惊心,展昭的背上交错着上百条血红的鞭痕,那红色的印记纠缠着,蜿蜒着,似一条条垂死的蛇,苟延残喘,奋力逃避死亡。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红点,很小,但很密,血,就从这里不停地渗出来。
“杏花雨!”冰焰的脸色变了,他曾经在丁若川的密室里见过这种刑具,深知它的厉害。
“杏花雨?”白玉堂和韩彰没听说过。
“这是用来逼供的一种刑具。”展昭接过了话题,他是亲自领教过这刑具的人,“它只是一个小铁球,上面布满一寸长的铁针,用刑的时候在火上烧得通红,扎在人身上。”
沉默,所有的人。
白玉堂一阵头皮发麻,正在上药的手不禁一颤。经历过如此酷刑,猫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若不是上药,他绝不会说出杏花雨这一段,那么,还有多少伤痛被他隐藏?
韩彰转过 身去,曾经,他很不喜欢展昭,因为猫与鼠应该是始终敌对的。然而如今,展昭和白玉堂对他而言具有同样的意义,。他们是朋友,是兄弟。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为兄弟做些什么。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冰焰,“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做?”
“找出事情的真相。”这是为自己洗脱罪名的唯一办法。
“放心吧。”韩彰轻轻拍展昭的肩,怕触痛他的伤口,“我们会替你找出真相的。”
“不。”展昭笑着摇摇头,“我要亲自把它找出来。”
“你?”

开封府。
无边无际的黑暗压着本就沉重的心情,包拯的心沉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庞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庞吉的阴谋,可是他没有证据!
展昭身陷牢狱,要赶紧想办法替他翻案才行,不然,三个月后??????包拯不敢想可又不得不想。焦虑、不安、恐惧,一次又一次席卷着心头,那感觉,简直快把人逼疯了!
“大人,武夫人来了。”身后,公孙策的话打断了包拯的思路。
“包大人找我来,可是为了展护卫的事吗?”宇文潋很能体会包拯此时的心情。
自从她被展昭从长孙府里救出来就一直呆在开封府,府里众人之间彼此的情义她怎会感觉不到?
如今展昭蒙冤入狱,三个月后就要被送上断头台,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担心,焦虑?她不会忘记,是那个人使她摆脱了幽囚生活。她更不会忘记,是那个人将她从仇恨中解放出来。
人是善忘的动物,恩情,很容易被淡忘;仇恨,却被深深埋在了心里。幸好,宇文潋的记性不算差。

大牢。
“我也是闲不住的人。”展昭笑了,有一丝自嘲的味道,是的,他早已习惯了忙碌,他的生命里岂非就是在忙碌中度过?
“你打算越狱?”白玉堂一时猜不透展昭的心思。
“不。”仍然是语出惊人,“我想要你帮忙。”他转想冰焰。
没有听见回应,只见冰焰微一颔首。
“猫儿,你究竟想干什么?”韩彰也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展昭的笑容更加神秘。

太师府,花园正下方。
地下的宫殿,雄奇壮伟。大理石砌成的四壁,线条简单而庄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立着的是坚毅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从踏入这宫殿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就只属于一个人了——庞吉。
庞吉和唐晚穿过宫殿,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极大的练兵场。上千个士兵正在这里接受操练。将台上,站着一个银甲少年将佐——唐煜。
“唐煜见过太师。”见庞吉过来,唐煜急忙见礼。
“操练得如何?”庞吉摆摆手,看着眼前这个坚毅青年,感到非常满意。
唐晚了解庞吉的感受,因此,他更为这个儿子自豪了。他唐晚若是老狐狸,唐煜便是一条狼。狐狸所具有的一切,狼都具备,但是狐狸没有狼的残忍和忍耐。
“回太师,现在这支军队已足可以抵挡宋朝最 精锐的部队。”唐煜对自己训练出来的部队很有信心。
“很好。”庞吉嘴角微扬,“那么,唐柯现在怎样了?”
“太师放心,她只会在太师需要时出现。”
“好。”庞吉点了点头,“天快亮了。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开封府。
“唐柯是秦暮风的未婚妻?”宇文潋的反应出乎包拯的意料。
“武夫人认识她?”公孙策看出些端倪。
“唐柯是我家管家卫卓群的儿子卫冠五的化名。”宇文潋没有隐瞒。
“难道这只是巧合?”包拯深邃了眼眸,多日来的阴霾中似乎透出一线阳光。
“我们不妨查一查。”公孙策了解包拯的心思。

大牢。
“天快亮了,”展昭望了望窗外,“我们各自办事吧。”
“好!”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天际已泛起一层灰白,所有的行动都在悄悄展开。

城东,柳家老宅。
紧闭的黑漆门,满是灰尘的台阶,随风而颤的蛛网。丁若川死后,这座宅院更加破败了。
冰焰站在黑漆门前,不胜感慨。
这里,装着他童年灰色的回忆。他记得是丁若川将他从死人堆中抱出来,带到这里;他记得丁若川在这里将他交给了水东流。
这里,曾经住着将他养大成人的丁若川;曾经住着改变他一生的丁若川。如今,却已是人去楼空了,所谓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一纵身,冰焰翻过了外墙。院内,一切如旧。每一样摆设都是丁若川亲自安排的。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仿佛浪子回家的感觉。是的,曾经,他恨过丁若川。若是没有丁若川,他就不会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可是,若没有丁若川,他又会在哪里?是在死人堆中等死,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流浪?
没有人能够预见或是选择命运,虽然命运的选择常让人哭笑不得。
“也学会感伤了么?”冰焰低喃,自嘲地笑笑,自从和展昭他们相遇,他知道自己正在改变。于这种改变,他并不抗拒,相反,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
他推开了书房的门,这里是丁若川从不让他踏入的地方。过去他没有违背过命令,可是如今为了找出真相,他还是进来了。
书房里没有什么异样,每一件东西都摆在最合理的地方。
冰焰皱了皱眉,难道他的直觉有误?可是除了书房,宅中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很熟悉。书房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开封府。
包拯刚下朝,脸色不怎么好看。回想起朝会上庞吉的刁难,他就窝了一肚子火,但他又能说什么?皇上相信的是证据,可是他没有。
“大人,白少侠和韩少侠到了。”公孙策看包拯的脸色,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了解包拯。
“好。公孙先生,请他们二位到花厅稍待。”知道白玉堂和韩彰是为了展昭的事来的,包拯连忙吩咐。
“白少侠此时回府,可是展护卫的事有进展了么?”包拯希望听到好消息。现在他们都太需要好消息了。
“我和二哥昨夜去看了猫儿。”白玉堂何尝不知道包拯的希望,可是现在实话比虚假的安慰更重要。
一句话牵动了包拯最深的挂念,“他??????可还好么?”在公堂上,被刑具折磨得遍体鳞伤,几日不见,他还挺得住么?
白玉堂和韩彰对望一眼,展昭的情形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一个“好”字。可对着包拯,一句“不好”又怎么说得出口?
“大人放心,猫儿还挺得住。”白玉堂强撑起一个笑容,“我们兄弟两个这次来是想再查查孟有之的底细。大人,你们这边可有进展么?”
“孟有之的底细我们一定回查清。”公孙策插了进来,“武夫人昨夜也对我们说了件怪事。”
“什么事?”直觉告诉韩彰,开封府这边也有了线索。
“唐柯是她家管家之子卫冠五的化名。”
冰焰在书房里搜索大半天了,他已查出书房里确有密道,但始终找不到入口。
突然,他的目光凝在书桌的砚台上。砚台是放在右边的,这本来没什么不对。问题在于,丁若川本是个左撇子。
转动砚台,对面的墙壁开始移动,渐渐现出一道暗门。冰焰的眸中有了笑意。
展昭盘膝坐在牢房里,案子此刻犹如一团乱麻,他必须先理出头绪。一边,他调用真气压制内伤。
心房内仿佛有两盘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体内气血沸腾。他皱紧了眉,额上步满了冷汗。
真气在体内激荡,一次,两次,三次,试图浇灭那熊熊燃烧的火。一股液体导引着火热的温度直涌上来。
“扑!”血自口中疾喷出来,黯红的血。
展昭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脸色苍白异常。

密道内,阴阴暗暗,冰焰点亮了火折子。
密道的尽头是用乱石堆成的墙,冰焰扣了扣石壁——那头是空的。显然,密道是被人堵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运劲于掌,轻飘飘拍在石壁上。没有声响,冰焰用袖轻拂,乱石在顷刻间化为粉末。那边,有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不大,可是布置得极为精致。地上铺着珍贵的皮毛,中央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居然还有一只精雕细啄的翡翠酒壶和一对同样精巧的翡翠酒杯。整间密室在九颗碗大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明亮辉煌。可是,矮几上的一切都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这里已很久没人来过。
会是谁在这里见面?冰焰习惯性地皱眉,丁若川应该是其中一人,还会有谁呢?他的眸光黯了一下,倏地又亮了——庞吉,一定是他!
密室的另一侧有三道暗门。冰焰犹豫了一下,反身从原路退了出去。

黄昏。夕照铺满了目所能及的地方,将整片天空烧得火红。近处,有几片云彩被染成凄美的鲜红,仿佛远古战场上神祗挥戈而战时留下的血迹。远处,光照自波折的云层中透出来,带着忧郁的紫。
展昭透过不大的窗口看着这黄昏,不由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一阵诡异的杀气,黄昏的杀气。一种生死依依之感油然而生,仿佛他也会在这样一个黄昏与人有一场生死之战。
谁生?谁死?
“展昭,我来了。”地道里传来冰焰的声音。

夜,很静。白昼所有的喧闹与繁华此刻都被抛于一旁。街上,只传来更夫有序的脚步。这脚步永远伴着寂寞,当白昼再次降临,寂寞与这脚步便一同沉睡了。
一道银亮划破了无边的夜幕,在空中绘成一只巨大的猫形图案。
于是,这一夜变得不平静了。
“猫儿,怎么把我们找到这里来?”在柳家老宅前遇到展昭,白玉堂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我哥在里面发现了密道,我们进去探探。”
白玉堂看了韩彰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你回过开封府?”那里始终是展昭最深的牵挂,“大人怎样了?”
韩彰不由笑了,“放心,开封府平安无事。而且,宇文潋还提供了一些线索。唐柯的身份很可疑哦。”
“她?”展昭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她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同时在密室前止了步,谁都没有料到这里会有一间如此精致的斗室。
“我的妈,这得花多少钱啊!”韩彰整个傻了。
“庞吉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展昭冷笑,“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猫儿,你说这间密室是干什么用的?”白玉堂没心思深究这屋子的价值。
“老五,你这都不懂?”韩彰天生爱开玩笑,“这个自然是庞吉那老乌龟的龟壳,躲债的时候往里一钻,万无一失。”
“龟壳?”展昭不觉莞尔,在任何时候他都懂得如何放松心情。
“这里,”他顿了一顿,“应该是庞吉与人密谈之处。”
“如果我们进来的这扇门通向丁若川的府邸,那么那三扇门又会通向哪里呢?”白玉堂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韩彰的方法最直截了当。
于是,三道人影各自没入了一道暗门。

“大人,孟有之的身份果然有可以之处。”公孙策不禁有些佩服白玉堂的洞察力。
包拯抚须,示意他说下去。
“据查,此人生在偷盗世家,曾先后出现在杭州、建康、扬州、洛阳等地,作案无数。”公孙策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单化名就有十五个。八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学生查过,正是八年前,他在开封城东落户。他绝不是普通的混混。”
“八年前?”包拯的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你可记得展护卫曾说过秦暮风在江湖上消失也是八年前?”
“难道这又是巧合?”公孙策的眉头紧锁,这件案子的巧合实在太多了。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呢?
“大人,先生,”王朝从外面匆匆进来,“庞太师来了。”
“他?”包拯和公孙策对望一眼,他来干什么?
庞吉坐在花厅里慢慢品茶,一言不发。身后,立着他的管家兼心腹——唐晚。
“太师此来究竟意欲何为?”包拯一点都不客气。
庞吉笑了笑,他知道开封府不欢迎自己,“包大人,何必如此生气呢?老夫并无恶意,只是知道大人因为
展护卫的事操心,心情欠佳,特来问候。”
那分明是嘲笑者的姿态,包拯铁青了脸,“有劳太师费心了,包拯谢过。若是没有别的事,太师请回吧。”
“顺便,老夫想问一下,那名自首的杀人犯大人预备何时处斩?”庞吉对包拯的逐客令置若罔闻。
“等展护卫的案子结了再作打算。”案子仍然一点重重,孟有之乃是重要突破口,哪能这么草率将他问斩?
“哦?”庞吉挑了挑眉毛,“展护卫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他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送客!”包拯袍袖一甩,转身进了内堂,却看见宇文潋站在暗处,脸色煞白,瞬也不瞬地盯着唐晚。
“武夫人,你怎么了?”包拯吓了一跳,宇文潋的目光好象要将唐晚生吞活剥了。
宇文潋没有回应,直到看着唐晚和庞吉离开花厅,“卫卓群!”她一字一顿。

大牢。
牢役们依照常例每个时辰巡视一次牢房。在展昭的牢房前,他们停下了脚步,上头特别交代过对这个犯人要特别关照。
“展昭,日子不多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就好好享受吧。”随手放下一碗已发霉的牢饭,在这里,展昭的开饭时间也总是比别人特殊些。
牢里的人猛然抬头看着他们,目光冷冷若千年寒冰。牢役们被这目光震住了,一股寒意不自觉地从心底直冒上来。
“敢瞪你爷爷!活得不耐烦啦!”牢头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肯在一个犯人面前示弱?右手的鞭子一抖,鞭梢得了灵犀似的穿过牢门向犯人身上点去。
“看不出,,还有两下子。”牢中人冷冷一笑,左手一拈,鞭子就到了他手里。
“展昭,你给我记着!”牢头知道今天不能再惹他。平日里展昭总对他们的挑衅不理不睬,可是今天的展昭有些不一样。
待一班牢役走远,牢中人才将视线转移到那碗牢饭上。眉头,习惯性地拧紧了。

密道并不很长,韩彰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这间屋子并不大,挤满了一橱一橱的簿册,他随手翻了一下,里面全部都是数字。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钱财的流动情况。
“不会吧!”韩彰差点叫出声,“账房?”密道怎么会通到账房呢?这又是谁家的账房呢?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在密道里走了多久,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触动了机关,直到眼前出现一排低矮的牢房。牢里没有人。
继续走下去,前头又是一个密室。这间屋子很大,也很亮,堆了许多卷宗。白玉堂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打开卷宗粗略地看看,这才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居然把我的事查得那么清楚!”他想起了蓝漪,想来蓝漪对他的初步认识便是来自这卷宗吧。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隐隐作痛了。

地下宫殿。
自开封府回来,庞吉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唐晚,你说包黑子现在是不是正在生气呢?”
“老爷,我看这事咱们办得有些过头了。”唐晚一直保持清醒。
“怎么说?”庞吉的脸沉了下来,可是他知道唐晚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说不定已被我们气疯,方寸大乱。”唐晚眯起了眼睛,“可包拯不是普通人。”
“普通也好,不凡也罢,等到那个日子,他包拯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庞吉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那个日子,不久就要到了。”
暗处,一双寒如薄冰的眸注视着他们,那是庞吉最不喜欢的一双眼睛。

五更鸡鸣。
晨曦又一次在空中铺洒开来,天空像一块被洗得发白的布,只在边缘处还努力地维持着蓝的本色。此时的
人们尚未开始劳作,城中只有几条清冷的街道无力地横卧着。
牢头今天早晨来送饭的时候对展昭的态度恭敬了许多,昨天晚上的那个眼神到现在还让他忍不住发抖。
人,为什么总喜欢和罚酒呢?
展昭对这种小事素来一笑了之,知道一定是冰焰给了他们点颜色。想到冰焰,心头不禁一阵温暖。
“受了内伤就不要逞强。”冰焰临走时的话语带了点责备,显然,他看见了草堆中黯红的血迹。
谁能想到,半年前还令人谈之色变的冰焰,此刻竟也学会关心人了呢?
可是想到昨夜的见闻,他的眉又沉了下来。他曾经亲眼见到庞吉有一支多么强大的队伍。那座雄伟的地下
宫殿中,铁戈铮铮的场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白老鼠那边应该亦有所收获吧。

开封府。
“展护卫?你怎么??????”看着和白玉堂、韩彰并肩而行的白衣人,包拯吃了一惊。
“我是冰焰。”就算是见了包拯,冰焰的语气也没有丝毫改变。
“你不是已经??????”包拯没有再说下去,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到个中原委?
“说正事吧。”白玉堂开门见山,“我们昨夜去探了一个密道,发现不少疑点。”
“密道?”包拯不懂。
“是丁若川府里的密道,延伸下去又与三个密道相接。”冰焰开口了。
“丁若川府里?你们怎么会去那里?”包拯更加糊涂。
“丁若川是庞吉的三大秘密幕僚之一,因为展昭觉得整件事是由庞吉操控的,所以我才到那里,希望找到些线索。”冰焰发现包拯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听三位的口气,应该是大有收获吧。”公孙策很擅长察言观色。
“我进的那道门通向一个账房。”韩彰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后来查过,那是城东北角的‘聚宝斋’的账房。”
“聚宝斋?”公孙策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那不是国舅爷名下的古玩店么?密道既然通向那里,那间账房就绝非一般。”
包拯看了看一旁沉吟不语的白玉堂,“白少侠有何发现?”
“我发现的是一排低矮的牢房,不过里面都是空的。”白玉堂至今觉得奇怪,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还有一间密室,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
包拯看了公孙策一眼,目光中满是疑问。公孙策回以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
“这个密室,”冰焰又开口了,“我在很久以前进去过。”
韩彰急了,“那你快说啊。”
“牢房是专为受训中的死士准备的,是让他们受罚的地方。”恐惧、痛苦自那对冰冷的眸子里慢慢渗出来。他忘不了八岁那年被送入地牢中的情形。那一夜很黑,地牢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又冷有又饿,却不敢哭叫,只有缩在一角,忍受着黑暗的恐怖。
“那,那些卷宗呢?”
“我听训练我的杀手提过,那是为了任务而准备的档案。你所看到的,都已是执行过的任务了。”
“那么,猫儿昨夜又发现了什么?”自密道出来,白玉堂就没和展昭碰过面。
冰焰看了看每一个人,自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庞吉要造反了。”

“什么!”包拯震了一震。庞吉用各种手段私吞军饷,聚宝敛财,早知道他必定图谋不轨,可万没料到她的胆子竟大到这个地步。
其实以庞吉的地位,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人心却是个无底洞,永远无法填满。
“韩少侠,公孙策有一事相求。”公孙策清楚当务之急是要搜集证据。
“先生请讲,只要能力所及,韩彰绝不推辞。”
“韩少侠今夜能否再探一探‘聚宝斋’的账房?”
“还去?”韩彰眼珠一转,“先生是想看这里头的账册吧。”
“不错。”
“好,借我六个人,要身强体壮的,”韩彰似乎成竹在胸,“今夜我保管手到擒来。”

入夜。
“二哥,都准备好了么?”事关重大,白玉堂不得不谨慎一些。
“放心,二哥让你失望过么?”韩彰拍了拍胸脯,“冰焰呢?”
“回牢里了。”
“夜猫子出宅了啊。”韩彰笑了,“我们也走吧。”
一个时辰之后,“聚宝斋”的后院火光冲天,账房里的一切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展昭第二次进入地下宫殿已是驾轻就熟,他希望可以在这里找到庞吉谋反的证据。内伤已暂时压制住了,行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昏暗的宫殿里,人们没有察觉一条猫一般轻捷的身影。
“唐柯?”在暗处望见点将台上的银甲将佐,展昭不由一惊。他不会看错的,就算此刻那个人裹在银色的战甲中,他仍然能一眼认出来。那张脸在战甲的映衬下带了几分阳刚,但那绝对是唐柯的脸。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还是,她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庞吉又怎会让一个女子来统帅三军呢?

开封府。
六名大汉已将簿册全部搬到了书房。韩彰看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深深为公孙策所设计的精巧机关折服。若不是那些机关,他还真不知道如何
将一屋子的簿册运出地道。
包拯和公孙策没有浪费时间,已开始从中查找线索。
一道蓝影悄然无声地闪进了书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回来看看。
“猫儿,你怎么来了?”白玉堂知道展昭只能在夜间外出,时间对他而言太宝贵了。
展昭摆摆手,示意白玉堂小声说话,他不想惊扰包拯和公孙策。“又查到一些线索,要你帮忙。”
“什么事?”
“要你飞鸽传书回陷空岛,让四哥查查蜀中唐门在河南的旁系家族。”
“唐门?”白玉堂不太明白,“你又看见什么了?”
“我在地下宫殿见到了身披战甲的唐柯,她不会是普通女子。”展昭的声音始终压得很低,“我看过她出手,武功路数绝对是唐门一脉的。”
“白少侠,”包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肯定账房中的簿册你们全都偷出来了?”这些分明只是普通账册嘛!
“冰焰少侠也来了。”包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呆,随即却想起了清晨的那一幕。
展昭和白玉堂相视一笑,“大人,是我。”温和的声音令人心安,包拯却猛地一震。一旁的公孙策也倏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惊喜。
“你??????没事吧?怎么出来的?”包拯喜得有些不知所措,见到展昭,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人会发现我出来的。”展昭最清楚包拯的想法,“属下没事,大人放心。”
“没事就好。”包拯放心地笑了。
“大人,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展昭的心里,自己永远是最后一位,“账册中可有线索?”
包拯摇了摇头,怎么看都是普通账册。
“王朝,拿酒来。”公孙策吩咐。
王朝领命走了,带着一脸的疑惑。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展昭和白玉堂对望一眼,眸中均是一片了然之色,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秦暮风的玉佩。
公孙策果然是公孙策。
“这是??????名册!”被酒精浸透的账册在原本字与字的间距中出现了褐色的小字,公孙策没用多久就辨认出其中的名字。
所有的人都凑了上去,“这是死士的名册。”心细如发的展昭没放过任何线索。
名册里有许多人的名字,有名的,平庸的,江湖上的杀手,市井中的混混,甚至私塾里的夫子,三教九流中几乎都有庞吉的死士。
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他们看见了几个熟稔的名字:冰焰、蓝漪、慕容骁。
白玉堂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心里的伤又开始发作了。
“你们快看!”公孙策鲜少地提高了嗓门,他点着两个名字,“秦暮风!孟有之!他们两个也是庞吉的死士!”
“为了替庞吉完成计划,他们竟不惜以死来诬陷展护卫,”包拯在那一刻感到了庞吉的可怕,“对庞吉可说是忠心不二了。”
“死士,本就是为了死而生存的人。”白玉堂重复着蓝漪对他说过的话,他的拳握紧了。

大牢。
“你们找到了名册?”冰焰对这个消息似乎有些意外,“上边居然还有我的名字?”
“是。”展昭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悲哀,为冰焰的悲哀而悲哀,“你似乎是庞吉的三级死士,并不直接听命于他,也不知道他才是幕后主使。”
“是啊。”冰焰毫无表情的脸上化出一分冷笑,“我的主子是丁若川,而他却是丁若川的主子。”他咬紧了牙。
沉默。
一股酸涩哽在喉头,展昭蠕动嘴唇,却始终没说什么。
“那么,孟有之和秦暮风也是死士咯?”冰焰很快从情绪中恢复过来。
“是。原本大人想从孟有之身上找到突破口,现在看来,此事棘手难办。”展昭叹了口气。
冰焰忽而笑了,“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太师府。
“你说什么!‘聚宝斋’的账房烧了!怎么回事?”突来的变故让庞吉隐隐觉得事情不妙了。
“失火的原因至今未明,可是名册被烧得一点不剩了。”唐晚亦有同感,“老爷,只怕我们的计划得变了。”
“告诉唐煜,”庞吉的口气不容违背,“给他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发兵直扑大内。”
“是。”

孟有之躺在牢里,望着屋顶出神。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等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悲哀,其实从八年前开始他就已经死了,
因为他没有选择。
“孟有之,出来,大人找你问话。”牢头对他毫不客气。
他懒懒地起身,刚出牢门,头便被一块黑布罩住了——玩的什么把戏?
等头罩被摘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于是,他开始摸索着前进。
没过多久,她敏感的鼻子捕捉到一种气味——潮湿的霉味。这是地道特有的味道。他多少安下了心,继续前进。
霉味消失了,紧跟着充斥嗅觉的是一种烧焦的木炭的气味,这里曾经失过火?孟有之不解,地道里怎么会失火呢?可是渐渐的,他开始出汗。
火,仿佛就在他身边熊熊燃烧,他停下了脚步。
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那风,仿佛寒到骨子里了。
慢慢地,风中飘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黑暗的四周弥漫着血的腥甜。孟有之的脚有些发软,他觉得鞋底有潮湿在渗进来。
恍惚间,他好象看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死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殷红的血染透了泥土,于是那地也红了一片。他毫不在乎地从死人身上踏了过去,怀里有一对染了血的白玉凤凰。
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救??????救命!”他叫出了声。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他只听到自己粗重而短促的呼吸。渐渐的,那呼吸声弱了,弱了??????
孟有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因为醒来之后只能是更多的惊悸。
到处都飘散着尸体的腐臭,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刚才他好象就坐在一个死人的头上。一瞬间,周围似乎挤满了可怖的脸孔,那些扭曲了的脸发
出了同一个声音,“来吧,一起来。”
“不,走开!”孟有之慌乱地迈动步子,他想逃,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一曲低沉的洞箫幽幽地飘来,刹那间,尸体的腐臭被一扫而空,代之以一种奇异的香味。这香味并不刺鼻,让人不禁联想起春天百花盛开的幽谷,说不出的惬意。可是对孟有之而言,这香味却带着更深的惊悸和诡异。
“是谁?”他嘶哑的嗓音划破了洞箫的音韵,“滚出来!”
暗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回应他,“你,还活着吗?”
孟有之全身冰冷,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活着,甚至连摸一摸心跳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是谁?”他歇斯底里地叫着,想掩饰心中的恐惧。
“我?”冰冷的声音咯咯一笑,“我是幽冥主人呀。”他的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孟有之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我死了,我真的死了。”虚弱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哽咽,“不!我不要死!求求你,放我回去!”
“为什么不要死?”声音觉得很奇怪,“你本来就是为死而生存的人。”
一句话像重锤击在了孟有之的心上,“不,我不愿意,我不要死!我当死士也是毫无选择的。”
“你要我放你回去?”声音问。
“只要能放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求生毕竟是人最原始的本能。
“那也好办,”声音顿了一顿,“但是你必须把最近三个月中经历过的事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唯一与我交换的筹码。”
“好,”孟有之咬了咬牙,“我说!”
“冰焰,你这么整孟有之,好象??????”白玉堂想起孟有之的情形就不寒而栗。
“是么?”冰焰没有表情,“他敢那样对待展昭,我就要他付出代价。”

皇宫,御书房。
正在午寐的仁宗被包拯打扰有些不太高兴,“包卿,究竟是什么急事?”
“臣斗胆,请皇上摒退左右。”宫里,也有庞吉的势力,包拯不敢大意。
仁宗看了看两旁,“你们都下去。”究竟是什么事,如此神秘?
待两旁的人都退了出去,包拯才捧出一份手札,“皇上,庞太师要反了。”
“你说什么?”仁宗大吃一惊。
“前日,为追查展护卫一案,臣无意中得到庞太师谋反名册及家产情况一份,请皇上御览。”双手将手札呈上。
仁宗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列着几样数据:死士,四千三百五十四人;所牵涉大小官员,一百七十二员;秘密军队,五万三千人。财产共计白银五千万两。
“这??????”仁宗面如土色,庞吉已拥有相当于半个宋国的实力。
“请皇上移驾开封府,”现在的皇宫太不安全了,“商议平反之计。”
“好!”仁宗清楚不能再耽搁了,“这是什么?”手札里还夹了一张供词。
“这是孟有之的供状,他已承认所有的事情是他与秦暮风串通,展护卫是清白的。”
“包拯,立刻拟旨。”
圣旨是什么?不知道,反正它不可违背。它可以在瞬间给你一切,也可以在下一刻使你一无所有。
一道圣旨使展昭成了阶下囚,又一道圣旨使他官复原职。
在步出牢门的那一刻,展昭深深明白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因为决战就要到了。

开封城。
平日繁华的都市仿佛陷入了沉睡,街上冷清得没有半个人影。到处弥漫着死寂,黑暗的死寂,尽管这是在白昼。
一支庞大的军队仿佛幽灵一般凭空出现,他们的兵刃和战甲在阳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他们的步子整齐而轻快;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大内。
庞吉一身金甲,骑在战马上。他明白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就像是一场豪赌,只有一次机会,押对了宝便可以赢得一切;倘若输了,便会在顷刻间连生命都失掉。
庞吉的赌运素来不差。
不知道为什么,那身金甲披在他身上总有些奇怪,好象是哪里不合身。
离皇宫越来越近了,庞吉却越来越不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黑甲将军的身影,庞吉的心在下沉。
“末将楚天浩见过太师。”黑甲将军在马上微一欠身,一双眼中藏着比刀锋还要锐利的笑意。
“楚天浩!”庞吉的瞳孔收缩。
楚天浩,兵部尚书,拥有御赐兵符,可调动天下兵马。偏偏这个人和包拯私交甚密,庞吉曾经试探过几次,可他却没有半分心动。若是当初能够收买到他,夺天子之位可说是易如反掌,可现在这个人却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你不是奉命去边关视察军情了么?”
“四天前我接到开封府的告急传书,”楚天浩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已是久经战场的人了,“两天前的夜里我已经潜回开封了。”
又是开封府!庞吉暗骂,“回来了又怎样?”他强作镇静。
“既然回来,自然有所行动。”楚天浩嘴角绽开一丝微笑,右手高举,兵符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庞吉的脸色变了。
四周一下子涌出一群军士,将庞吉和他的军队围住。
“以二十万大军战你的五万余众,太师认为这一战你可有胜算?”楚天浩笑得像条狐狸,“这里是开封城内,不比战场,要容下这二十五万人马还能有多大施展余地?四对一,就是挤也挤死你。”
“你!”庞吉知道楚天浩说的是实话,“你好!”话音未落,已有人将他拦腰抱起,凌空而去。
“好快的身法!”楚天浩微微一惊,“你们听着,自愿投降者我主厚德饶你们不死。若是有谁要顽抗到底,杀无赦!”他转向庞吉的军队。
战场上只有两种选择。

开封府。
“庞吉被人救走了?”包拯浓眉一锁,“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包卿,你方才说镇远大将军徐震和户部尚书长孙陋之死全与庞吉有关?”仁宗的口气有些怀疑,怎么一下子什么事都和庞吉扯上关系?
“回皇上,臣有人证可以证明。”
“宣。”
“民妇宇文潋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宗“恩”了一声,“平身。你就是包卿说的人证?”
“是。民妇亲眼看见长孙大人在自己府中被人杀了灭口。”宇文潋无法忘记长孙府中的那一幕。
“那如何证明是庞吉所为?”
“臣启万岁,”展昭插了进来,“当时臣也在场,长孙大人方才供出庞太师是私吞军饷的主谋便被人杀害,这不是庞太师杀人灭口又是什么?”
“那徐震呢?”一案归一案,仁宗相信的是证据。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没有人接口,若是说出了冰焰,他们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万岁小心!”一声微响划破了展昭的听觉,他手中长剑一振而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钉在剑刃之上。
“银针?”展昭剑眉一扬,他认得这针,杀死长孙陋的银针!
几线微响接二连三地划空而过,展昭长剑疾刺,银针被剑风一扫便即失去劲道,坠了下来。
然而,“大人,小心!”眼角扫到一缕微弱的银光直奔包拯而去,展昭心里一凉,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剑来不及了。
飞身过去,他扑倒了包拯,后心却成了银针的目标。
一柄薄剑贴着展昭的背脊滑落,替他挡下了银针。
一道白影随着薄剑落在众人眼前。
“大胆!何人惊驾!”御前侍卫拔刀相向,可等到看清来人,他们都呆住了。
“展护卫?这??????”仁宗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人不是展昭么?可展昭不是从刚才便在么?
“不要随便就把命拼掉。”白衣人拉起了展昭,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白玉堂呢?”
“你来了。”展昭方才运劲,身体里的火又开始向上窜了,“皇上御驾在此,白老鼠他们不得靠近,只能呆在客房里。”
“所以就只靠你和这群酒囊饭袋来保护这里?”白衣人语气冰冷,一点也不客气。
“你!”御前侍卫才收回的兵刃又出了鞘,“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冰焰。”白衣人的语气不变,“徐震是我杀的。”
“哥!”展昭一震,他怎么能说出来!
“好大胆的刺客!”仁宗冷冷一笑,心中已动了杀机。
冰焰却没有再理会他们,不喜欢的人他素来不放在眼里,“这是唐门的七星摄魂针。”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展昭听的。
“是唐柯!”展昭眸光一亮,“大人,速请白玉堂两兄弟护驾!”没有时间了,不能放过她!话音未落,人已疾掠出去。
冰焰一言不发,跟着展昭一起掠出去——必须和庞吉的组织做个彻底了断!
“包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仁宗被冰焰气得不轻。
“万岁容禀。”包拯暗中苦笑,这两兄弟真不简单,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要他收拾。

黄昏,夕照漫天。
和那天一模一样的景色,和那天一模一样的杀气。
汴河河畔。
风,轻柔得仿佛情人的呼吸。
河草青青凄凄,河水凄凄清清。
“唐柯,站住!”几个起落,展昭拦在了唐柯身前。
“就凭你?”唐柯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内伤未愈,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她语调一转,“南侠不是不与女子动手的吗?”
“你是女人?唐煜,你不用再演戏了吧。”展昭的眼神变了,似剑一般冷,一般利,“我已托陷空岛探过你的底。你是河南唐门分坛的少坛主,你是唐晚的儿子。不,确切来说你是阴阳人。”
“你??????”被人揭破底细的唐煜有些慌乱,“你为什么会发现破绽?”
“既然唐晚可以是卫卓群,唐柯为什么不能是卫冠五?”展昭的眸中有比刀锋更冷的笑意,“只是我万没有料到你竟然是个阴阳人。”
“展昭,我杀了你!”唐煜的声音时粗时细,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唐煜,冷静!”一声疾叱,唐晚已随声到。
“展昭,唐晚是我的,你不许抢。”展昭的身后闪出一条白影。
“你?”眼前的两个展昭让唐晚多少有些吃惊。
“没想到吧?”白影的一双冰眸盯着他,“我是冰焰。”
“你不是已经死在展昭剑下?”唐煜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令人知觉的颤抖。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唐晚突然仰天大笑,“千算万算,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被你这个死人毁了。冰焰,今天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对峙着,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战团内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带着让人窒息的压力。连风神都远远地绕开,仿佛那里真的是一块——死之地。
展昭的额上有汗珠在沁出来,战团内巨大的压力像助燃剂,体内的火又开始蔓延了。他眉头一皱,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
是时候了!唐煜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人已疾冲出去。手中的长刀泛着妖异的青光。
展昭没有避,他迎了上去,剑芒因他的斗志而盛。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两人相遇,交错,各自亮起一道刀光,一道剑光。然后,分开。
展昭向前俯冲几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人已倒下,他已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了。
唐煜看着他,忍不住仰天大笑,他当然可以笑,无论如何,他至少胜了这一仗。笑声未绝,他人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瞪着死鱼般的眼睛。肋下,一柄剑直插进去,穿过他的身体,展昭的剑。
冰焰的剑在唐煜冲出去的那一瞬也出了鞘,多年的杀手生涯告诉他——生死一战中,要活着就要学会主动。
唐晚笑了,冰焰毕竟是年轻的,尚不能体会以静制动,后发先至的道理。
然而他失算了,他算漏了冰焰的速度。
冰焰的剑究竟有多快?没人知道,可是至少让白玉堂觉得眼花缭乱,让慕容骁觉得难以置信。
因此,唐晚的刀才举起,冰焰的剑已到了。唐晚一惊,手中的长刀迎着冰焰的剑撞了上去。
很薄,很快,很脆,冰焰的剑。
唐晚势大力沉的一击,冰焰的剑断了。可是冰焰仍只进不退。
唐晚刀芒一绞,在冰焰的周身罩下一片刀网。
没了剑的冰焰如同没有了毒牙的蛇,已不能构成威胁了。
一道剑光平地里亮起,刺破了刀网。冰焰的剑不是断了么,那剑光从何而来?
唐晚张大了嘴,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他倒了下去,胸口钉着冰焰的断剑,没至剑柄。
“你断我剑,我杀你人。”冰焰的声音没有温度。
他走到展昭身旁,“展昭!”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醒一醒!”你不可以死,你一定不可以死!他抱起展昭,目光中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展昭脸色惨白,与唇边鲜红的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慢慢地,他睁开眼,望着冰焰,笑了。

平定了庞吉的谋反,仁宗决定大赦天下,以昭示皇恩浩荡:凡与庞吉有牵连的官员,没犯过大错的便罚俸三年;犯过大错的,一律降为庶民。
开封府也接到一道旨意:开封府众人平反有功,各赏黄金五百两;白玉堂、韩彰不愿为官,各赏英雄牌一枚。至于冰焰,念其平反有功,免其死罪,过去种种,不予追究。

一切,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就如过往一样,很快被历史淹没,被人们忘记。
然而,“真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庞吉那老乌龟怎么还没找到?”白玉堂始终觉得有些遗憾。
地道已被堵住了,搜查的人无法再找,庞吉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找乌龟,自然是去乌龟壳里找。”展昭和韩彰异口同声。
“可是地道已经被堵死了。”冰焰从外面进来。
“有我在啊。”韩彰笑了。

斗室里的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庞吉。
“老乌龟,你真的在这里。”韩彰笑了。
庞吉没有回应。
“二哥,这老乌龟装哑巴啊。”白玉堂在一旁打哈哈。
展昭自进来就没有说话,他已看出了七八分端倪,“我看,他是没法说话了。”他探了探庞吉的鼻息,“死了。”
庞吉的脸色淡金,已死去多时了。也许,自从在战场上被人救走,他便已经知道一切的结果了。他始终是个骄傲的人,不愿意让别人来决定他的命运。
展昭、冰焰、白玉堂、韩彰看着他,一时无限感慨。
“你们说,他为什么在兵败之后没有动用死士的力量?”
“不知道,也许因为他觉得单凭死士成不了大气。”
“他不象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也许因为他的梦已醒了。”
“梦?”
“是,每个人都有梦,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梦里,可是终有一天梦会醒的。”

忠也罢,奸也罢,成王也罢,败寇也罢,到头来不过是南柯梦一场。名也罢,利也罢,一梦醒来都成泡影。
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凉秋,嘘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