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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语呢喃

冷月花魂

我是一只燕子，从一出生就住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家。

我的家在屋檐下。不知道那所房子里面住的人是做什么的，因为，他很少在这——这不是他的家吗？为什么不多点留在家里？人类真是奇怪。我只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很好看（至少我认为他很好看）的青年男子，他是个好心人。在我还没有学会飞的时候，曾有一次掉到地上，好痛。我动弹不了，只能连声哭叫着妈妈。妈妈急得不行，可她也只能焦急地叫着，绕着我飞。

这时，他来了，轻轻地捧起我。我害怕地挣扎着，他却轻柔地抚摩我的羽毛，说了句什么。虽然我不懂人类的语言，可他的声音很好听，我听着觉得很舒服，我想，他对我应该没有恶意，不知不觉地，我停止了挣扎。

我的直觉没有错，他为我的脚上了药，包扎好。他的药真灵，没多久我就觉得脚不怎么痛了，我轻轻地叫着，表达我的谢意。一直担心地跟着我的妈妈也松了一口气，对着他感激地叫着。

他笑了，很好看很好看的笑，那一刹那，有一种眩目的感觉。

兄弟们在家里连声叫唤着我，叫我回去。我也想，可家，此刻离我这么远。我还不会飞，怎么回去？

他似乎能听明白我和兄弟们的对话，又笑了笑，摸摸我的羽毛，像是叫我放心。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觉得很丢脸的事：他轻轻一跃，居然就够着了我家，我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回到了家里——就算我能飞，也不能可像他这么快。

兄弟们都吱吱喳喳地围上来，大惊小怪地讨论着，说我遇上了神仙。不，他不是神仙，我虽然没见过神仙，可在我的想象里，神仙都是像烟雾一样飘渺的。而他，我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的温暖。

我终于学会飞了，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知道，可那一阵子很少见到他，他的房门一直关着，直到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依稀听见开门的声音。我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家人都睡得正香，我怕吵醒他们，没敢多动，只偷偷地探出头往房间里张望。

他房里亮了灯，把他的影子映在窗子上。他还没有睡，在来回走动着。我看了看天，月亮已经疲倦地挂在西边的树梢上。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不睡？

我再看了回，他还没睡，可我已经困得撑不住，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来了。我们燕子向来起得早。

可他比我还早。我和兄弟们玩耍的时候一直留心着他的房间，房门关着，我以为他还在睡，可后来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打开他的房门，帮他打扫，我才发现，他已经出去了。我昨天太困了，竟没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他才睡了一点点时间啊——即使我睡着不久他也睡了，也不过才一会的工夫。他不累吗？做人，真辛苦。

不过，也许只是这段时间吧？他不是神仙，总不能老是这样。也许过了这两天，他就能好好休息了吧！

他回来了，是一大群人和他一起回来的。见到这么多人，我溜开了。等他们都走了，我才又溜回来。他果然留在房间了，可是，还是不见他出来。我从窗子里张望，他半靠在床上，脸色不大好，桌子上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他受伤了吗？我不能像他那样帮他治好他的伤，可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不能出来，一定很闷，我总能陪陪他。于是，我飞进他的房间，绕着他低飞，“啾啾”地叫着。

他好象还认得我，笑了。我最喜欢看他的笑。他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飞到他手上，侧着脑袋看着他。他在向我说话，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但我看见，说着说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沉重和游离。是伤口痛吗？是不开心吗？那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听明白他的话。我希望他笑，所以，我尽己所能地唱着歌，希望他开心起来。

他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身上，终于笑了。我很开心，也笑了起来。

这时，母亲叫唤着我，要我回家。我依依不舍地从他手上飞起，再绕他低飞一圈，才飞回家。将出窗子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像已陷入了沉思，眉头又皱了起来。人，总有这么多烦恼吗？

回到家，妈妈跟我说，这里太冷清了，我们要搬家。什么？要搬家？我不想，可还是无法改变大家的决定。我要搬走了。临走的时候，我又飞到他的房里，想告诉他。可惜，他是人，我是燕子，他听不明白我说的话，正如我也听不明白他说的话一样。我的心很难受。我走了以后，他就一个人了。

但我很快又回到这里住下。因为我已经学会了飞，已经长大了，像我这样的燕子，应该离开家自己独立了。我马上就选择了这里。是的，这里很冷清，可是，这里有他，一个笑得很温暖的好心人。

我回来的时候，他的伤已经好了，又继续早出晚归的生活。

后来，我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妻子不明白我为什么挑这里住下，每年冬去春回，飞到南方过冬的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到这里。妻子问了我好几次，我都笑着没有回答。我想，她不明白，他的笑容，曾给我多大的温暖。

好几年过去了，我老了，他却好象不会变老似的，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温和。在这几年里，我见他休息过几次，每次休息，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不由想，为什么只有受伤，才能令他停下他的工作来休息呢？他做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年，我又从南方回来了。他的房门关着。我没太在意。一年当中，他留在这的时间实在不算太多。甚至，我希望他不要经常留下，因为留下，就意味着他又受伤了。

可这一次不同了。过了好多天，我都没有见到他回来，他的房间，每天依旧有人打扫，但，他不在。是怎么回事？以前他虽然忙，但每隔十天左右，他总能早点回来，现在是怎么了？
我等了又等，不住往房里张望，可他，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又到冬天了，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必须要到南方去了。可是，他还没有回来。妻子已经敦促了我好几次，再不走，我们就要冻死在这里了。我走了，带着担心和牵挂。

来年春天，我提前回到了这里。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只是，没有了他，却多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白衣男子，我常见到他来这里，神色中带着一份怅然。他在这里，一留就是好半天。到后来，白衣男子住进了这里，和以前的他一样，早出晚归。他呢？他到哪里去了？

我终于绝望了。他，已经离开了这里。对着妻子，我沉默了很久，说了句：“我们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