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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空花

狐之影

 



“我们得找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才行。”蓝蓝的话语有气无力,倚着一块大石。她没有力气了,几天的追踪加上逃亡,原来身上带的干粮早已吃完了,在荒郊野地里,吃,成了他们最头疼的问题。简直比辽国杀手还要头疼。
“谁让你刚才把那只兔子放走的?”展昭的语气里没有责备,眸子里装盛着满满的笑意。想起刚才蓝蓝硬从他手里抢过兔子的霸道,和随后看着那只兔子的温柔,浑然不像平时对敌的那般,凌厉而英气。眼前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单纯而善良,甚至,他自她的眼中看到了天真。
那样纯净而不染纤尘的眼神,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已经很久了,他没有看见过如此干净的眼神。记忆,恍惚地回到童年,那时候好多人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可是转眼间,许多透明的眼神都模糊了,渐渐的,也就浑浊了。于是,他们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人,彼此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便算是后来偶尔遇见,那眼神中的冷漠也让他觉得一阵心寒,人情,原来真的可以这么薄。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黯了下去,被蓝蓝抓了个正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他的黯然,心中一阵难受。
他寂寞吗?需要一个人去照亮他的寂寞吧?
她可以成为那个人吗?
虽然他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都会笑,笑得很温和,仿佛春风抚过大地般的温暖。可是,她还是可以看到他那双漆黑的,深邃的眸子深处,流动着的点点寂寞。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不会让人知道,只愿意自己独自承受。那么,他的心有多牢固?
还是,早已承受不住 而被碾成 了灰烬?
两个人一时的沉静,都各自想着心事,彼此之间却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默契。
四周的天地,仿佛在那一瞬也被他们所感染。
天和地默契着,沉静着;风和云默契着,沉静着;花和叶也默契着,沉静着……
“啊!”蓝蓝蓦地一声尖叫,打破了一切的默契和沉静,蹿到展昭身后,死命地抓住他的手。
“怎么?”展昭被她吓了一跳,原来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东西能吓住她!顺着蓝蓝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大蛇正在那里盘踞。
展昭微微一笑,轻轻一剑斩去了蛇头,“我想我们可以补充体力了。”他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蓝蓝,眼中有好笑,还有——怜惜。他知道,她吓着了。
“你说吃这个?”蓝蓝捂住了嘴巴,“我不要。”她在他的面前开始有些任性了。
“现在没有选择,这不是在开封。”他逼她,可是,可是,眼中就是有着那么可恶又可爱的笑,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如此顽皮。

蛇肉很香,蓝蓝不知道原来那样可怕的动物也会这么可口。也许,还是人比较可怕吧。一回头,正碰上展昭的目光。那双清亮的眸子,亮得仿佛连星光都为之一暗,却带着笑。
“笑什么?”她浑身上下没一点好笑的地方。
“原来你也会怕啊,原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他坦白。
“是人都会有怕的东西,比如,你怕包大人,我怕蛇。”她强词夺理。
“哈哈哈哈……包大人和蛇?”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果然女人若是不讲理都是一个样子。连蓝蓝都不例外啊。
蓝蓝垂下头,假意整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偷偷看他,脸上竟有些发烧。

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在两个人不知道的时候整齐地向雁门关开进,由辽国世子耶律浩统领的军队。
马上的耶律浩和平时那个风流儒雅的他全然不同,显现出契丹族所特有的剽悍与英武,俨然是号令三军的大帅风度。
然而,他的眼中,竟也有着些许的无奈。是啊,他本不想来的,他不喜欢战争的血腥,可是,叔父却偏要他走这一趟。哎,圣旨一下,他无法违抗。
也好,到了南朝便又可看见那个冰蓝色的姑娘了吧,想到蓝蓝,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个笑意。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啊。

十一

走出KFC,外面的日头仍呼哧呼哧吐着被灼成白色的舌头,她用手在额前一搭,替眼睛挡去一些光。在路边买了一杯西瓜汁,很新鲜,只是那颜色,鲜红鲜红的,忍不住让她想起了别的……恶~~~~~~有点反胃……
找个阴凉处做下,继续翻书,书页一页一页地翻着,翻着展昭和蓝蓝的命运。像他们这样的人,好象一辈子都离不了刀光剑影的缠绕……

已很接近雁门关了,蓝蓝和展昭的眸子中都闪着希望的光芒——终于,就快要告别逃亡的日子了。
“你是不是展昭?”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低沉,浑厚,但是仿佛没有生命。
展昭和蓝蓝豁然回过身去,他们的瞳孔在收缩——来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居然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眼前的人一身灰衣,光天化日之下,他仍仿佛死灵,一张惨白的脸,丝毫没有生气。
“你是活人墓萧写意!”展昭的眸中第一次有了恐惧的神色,辽主果然要赶尽杀绝,居然连第一杀手萧写意都出动了。不,他不是杀手,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杀人的工具!
蓝蓝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是杀气,不,还有死气!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眼中是浓重的戒备,第一次,有人给了她压迫感!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愧是南侠,究竟见多识广。”萧写意咧嘴一笑,“你们还要我动手吗?”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绝不会放弃!”展昭右手举剑,始终垂在身侧的左手却暗中握了握蓝蓝的手——他要行动了,需要她帮忙。
蓝蓝也握住了他的手——她知道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萧写意身形甫动,已出招了。
他的兵器是两支判官笔,纯钢打造,在他手中化为点点银光,直向展昭周身各大要穴罩了下来。
展昭身法一错,堪堪避开第一轮进攻,手中剑芒陡长。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一线精光萧写意的头顶直刺下来,萧写意双手判官笔一封,长剑荡开,展昭竟似风中枯叶,也荡了开去。
可是,身后,一柄冰蓝色的剑刺到了。
“没想到展昭也会用这样的手段!”萧写意冷笑一声,双手一交,判官笔竟将蓝蓝的雪融光牢牢锁住!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蓝蓝秀眉一扬,放开了雪融光。
剑固然重要,可是,命更重要。
双掌一错,她又抢攻而上。
萧写意一拧身,闪过蓝蓝的一掌,耳际,陡然掠过一阵劲风——展昭又到!
看见蓝蓝的弃剑,展昭的心在往下沉,萧写意的功力居然还在他意料之外。所以,这一剑,他用了全力。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蓝蓝走!
“砰”地一声巨响,判官笔和剑都脱手而飞。
萧写意惨白的脸上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展昭果然是展昭!”他退了一步,唇边隐隐地泛起血迹。
展昭的瞳孔收缩,那一震,他被震出三丈之外,而萧写意却只被震退一步!
他不知道,萧写意硬受这一次冲击,虽只退了一步,但终究还是负伤了,不轻的内伤。
战机!
蓝蓝没有错过这一次战机!抄起雪融光,直刺萧写意的左胸!她清楚,这个人不死,她和展昭活下去的机会太渺茫了。
这一剑,破风而至,凌厉霸道,有着撕裂一切的气势。
萧写意似乎没有料到蓝蓝的剑竟会如此霸气,微微一怔,剑已刺破他的皮肤。
受了痛楚的刺激,他一掌拍向蓝蓝胸口,苍白的手掌,迅捷无比的速度!
“扑——”蓝蓝一口鲜血疾喷而出,可是她的眼中却有着无比坚毅的神情,很决绝的眼神!雪融光终于穿透了萧写意的身体,带血的剑尖,就这样从萧写意的背后冒了出来。
萧写意的神情一痛,一声长啸,啸声未绝,他的头已离开了他的身体,血,似温泉的水一般,不停地自那个颈口冒出来,温热温热的,不久便没有了温度。
他的身后,是一个冰冷的男子——展昭!
剑上的血还在往下滴淌,在看见蓝蓝中掌的那一瞬,他的心猛地纠结起来,翻卷着痛楚、怒火,甚至带着不被他察觉的恨和——绝望!
他太清楚萧写意的实力了!那一掌别说是蓝蓝,恐怕连他都承受不住!
不!他不要再想下去!他不敢……
快步过去,扶住蓝蓝,蓝蓝抬眼看看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我们……终于……可以活着……回去……”
最后那两个字几不可闻,她倒了下去,倒在他的怀里。
“蓝蓝!蓝蓝!”他急切地唤她的名,她不可以就这样睡下去!一定不可以!就算天意要让她就此离去,他也一定要把她夺回来!
盘旋在山谷的,是风的悲鸣,而他的耳边却只有蓝蓝的话“我们可以活着回去”。
蓝蓝,你说到的,一定要做到!

十二

“什么!辽国世子已带兵逼近雁门关!”仁宗一惊之下拍案而起,又重重地跌回了龙座,仿佛一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幼年的际遇和也许为赵家遗传的个性,使他的开明中多少带了些懦弱的性格。他不喜欢战争,甚至有一丝恐惧。
炮火,硝烟,流离失所,满目疮痍,这是战争所带来的一切,纵然胜利也是如此惨痛的胜利。
“回皇上,辽国称包拯一行人窃取了辽国的机密。故此,我们只要把包拯他们交出去便可平息战端。”一边的庞吉伺机进言,这正是他铲除夙敌包拯的最佳时机。老头的嘴角浮着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
“太师此言差矣。”立在一边的台谏吴奎见庞吉要借刀杀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包大人是国家栋梁之才,岂可如此轻易葬送?况且,半个月前,我们不是已接到包大人的飞鸽传书说明原由了么?难道太师不信包大人,反去相信辽人?”
“那吴大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平息战端?”庞吉一声冷笑,都是这个吴奎,搅了他的好事!
“这……”吴奎一时语塞。
既然是辽国的机密,身为宋国的臣子自然没有见过,随辽国人如何栽赃嫁祸他们都无法辩驳。包拯是绝不能交的,可是若不交出一个人来,战事又无法平息!而且所交之人绝不能是泛泛之辈,否则,哪里来的本事窃取辽国机密?
吴奎的眉皱紧了,退了下去。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将包拯交给辽国吧。”庞吉死咬包拯不放。
“不要说了!”仁宗听不下去了,“看来我们总还是要交一个人出去的,尽量把损失减到最小吧。包拯是绝不能交的。”
“那么,展昭如何?”既然仁宗开口,庞吉便不好多说什么,矛头于是指向了展昭。
“万岁,万万不可交出展护卫!”吴奎又站了出来,如果交展昭,无疑是去了包拯半条性命!况且展昭曾为朝廷立过这么多汗马功劳,如此人才,绝不能交!
果然,“展护卫数次救过朕的性命,”仁宗也不同意,“,又负责保护包卿,不能交给辽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和辽人硬拼吧。”庞吉忍不住发作了,但随即又垂头退过一旁,官场的进退,他原是精通的,刚才竟也一时失控了。
吴奎的眸子黯淡了一下,随即又亮了起来,“这次跟着包拯出使的,好象还有一个柴郡主府的护卫,武功不弱!”
龙座上的仁宗表情木然,缓缓点了点头。

展昭已行功一周天,替蓝蓝输过真气,护住她的心脉。
原先,她的脉象好弱,弱得让他心疼的跳动。到现在才知道,这丫头竟是如此地牵动着他的心痛。她知道他在为她心痛吗?
她当时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非要留下来拼命!她为什么这么傻?
手指轻触她的脸颊,她的脸色苍白,苍白得撩拨着他心中的那根叫做痛楚的心弦。好在,此刻,她的呼吸已平稳下来,安静地睡了。
“你真傻,明知道我欠不起你的情,可是你却那么任性地非要我欠下不可。蓝蓝,你真傻。”
是,他欠了蓝蓝的——活命的恩情。
只是,恩情,对他来说这两个字太重了。
那么多年,他身在公门,仗剑江湖,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情?但是,偏偏,他自己受不得恩情。
他说包拯对他有知遇之恩,于是他用了一生去追随;他说开封府的百姓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于是他用他的自由去偿还。
可是,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展昭是不受人恩惠的,因为他在朝廷。
朝廷和江湖永远对立着,他时时刻刻都在这两者之间选择。所以,他不敢受恩,他怕自己还不起。因为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江湖人了。
那么,这次呢?蓝兰帮助他掩护包大人出辽国,陪着他一路被人追杀,这份情,他又待如何?如何去还,又那什么去还?
展昭不知道,看着熟睡中的蓝兰,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澎湃着,要冲垮心中所有的防线。

十三

“展大人,我们这是在哪里?”蓝蓝睁开眼,看见了展昭。
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苍白?神情也憔悴了,只现在望着自己的眼中带着惊喜。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只是睡了一下,他就变了,他的光彩呢?她怎么看不到?
“我们在一个秘密山洞里,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只好先把你带到这里来疗伤。”展昭移开了视线,他怕,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秘密,他怕蓝蓝会问出那个问题。
“我没事的,这几日辛苦你为我输气疗伤了。”蓝蓝浅浅地笑,“过几日,我自己可以运功疗伤了吧。”她感激他,她昏迷的时候一直感到有一股浑厚而温热的内力在身体里游走,帮她活下来。她知道是他。
“蓝蓝!”没料到一句话竟让展昭猛地震了一震,“还是我来帮你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了?”她不明白,“我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哦。”声音里还有笑,是的,她欣喜,因生命的美好。不管多辛苦,她活下来了,他也是。这便够了。
“蓝蓝……”展昭犹豫着,拳,藏在袖中,握得好紧好紧,可以告诉她吗?他怕她受不住,可是,她迟早要知道。“你……你的武功……可能不能恢复了……”
“你说什么!”蓝蓝如遭电噬,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她不信!这绝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萧写意的那一掌太重了,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可是,你的七筋八脉都已伤了,你……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展昭扶住她。
“你是说,我的武功被废了,是不是?”蓝蓝咬着牙,一字一顿,可是,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已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了,武功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倚重它,靠它来保护自己,也保护郡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武功,失去武功的蓝蓝又怎么还是蓝蓝?就仿佛完满的生命,被人狠狠地,硬是抠去一大块,鲜血淋漓……
“蓝蓝……”展昭看着蓝蓝的样子,她的眸子里,冰蓝的一片,没有焦距,只空洞地看着他的方向,眼眶里分明地洒着晶莹。他知道她伤了,痛了,甚至,绝望了。扶住蓝蓝的手在她的肩头有力的握了一握——蓝蓝,一切有我在!由我来替你担当!
“什么都别说,求你……”蓝蓝别过了头,她不要被人看见她的软弱,即使那个人是展昭。紧咬住唇,她告诉自己不能流泪,可是,偏偏泪就如此软却如此倔强地落下来,她在也没有武功了,再也不能保护什么人……再也不能……帮他……
轻轻地,她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用倔强掩去了眼中所有的决绝。在挣脱的那一瞬,她对准了一块山石,用尽力气,撞上去……
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尤其是他的……

“皇上,蓝蓝何辜?怎么可以牺牲她?”刚回到开封的包拯一听说仁宗决定将蓝蓝交给辽国,便匆匆进宫面圣。蓝蓝是无辜的,不能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牺牲。
“若交出一个蓝蓝,可平息战端,朕为了天下百姓,也只好如此了。”仁宗有些无奈地看着包拯,他清楚这个大臣,他欣赏这个大臣。可是政治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他也有他的无奈。
“蓝蓝这次随臣出使,一路护送风玲珑,尽心尽责。后来又配合展护卫掩护臣逃回雁门关,将如此有功之人草率地交与辽国,实在令人心寒!”包拯的冲劲也是仁宗最清楚不过的,多少次,这个人都为了国事民情而和他争的面红耳赤。可是,包拯,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听你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朕意已决!”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不甘的包拯!仁宗逃了,因他的心虚,这是一场战争,他虽可利用权力压过包拯,但是,他明白,在包拯面前,他是败了。

“蓝蓝!”展昭一把将蓝蓝圈在怀里,他知道她的心碎了,他知道她绝望了,可是他不允许她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她是蓝蓝,那个倔强的冰蓝的丫头!
“放开!”蓝蓝使劲挣扎,抱着她干什么!为什么非逼着她活下去!
“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回去!一起活着回去!”展昭将她圈得更紧。
蓝蓝一怔,仿佛在一瞬失掉了所有的力气,只任由展昭抱着,她将头无力地倚在他的肩上。
“我没有了,没有了武功,我等于什么都失去了,为什么还要逼我活下去?”她睁着眼,空洞而迷茫,泪无声地涌出来,点点滴滴,是她的心碎。
“因为我在这里。”他的语气坚定,她的心碎,由他担着,接着,然后他要还她一颗完整的心。
蓝蓝半晌没有说话,突然转过去,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痛哭失声了……
她知道,他已决定了,决定了去担当她的一切。那么她呢?是否准备好了将一切交付……

十四

书的这一页有明显的折痕,章节的标题旁不知让谁做了批注:政治绝对是一项让人害怕的运动。个人无法操纵它,那些意图操纵它的人往往被它所陷,而令另一些无辜的人牵涉进去。那些人,被唤做祭品,用他们的血写下了政治的辉煌和黑暗——

八王爷府。
“王爷,难道连你也不能阻止这件事?”包拯看着八贤王,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如果,连八贤王都不能阻止皇上的决定,那么,蓝蓝便无可避免地要被牺牲。
“哎,包拯,你可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一番苦心?”八贤王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头一次,他在包拯面前心虚了。
“我知道圣上是想避免战乱,可是辽人会这么轻易地因为我们交出了蓝蓝而罢手吗?”包拯有些动怒了,“难道我堂堂大宋,居然连一个弱女子都保不住?反要靠她的牺牲来保一时的太平?!传出去岂不为天下笑话?”
宋朝难道真的软弱到这样的地步吗?难道,真的连一个子民都无法保护?那还称什么天朝?
王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包拯,你可知道先帝在位之时,因与辽国征战,我们死去了多少百姓?花费多少军饷?耗费多少国力?自澶渊之盟订立,辽国亦屡次侵犯我边境,我们……我们现在开不得战,你可知道?”
他也不想这样,要承认在那浮夸的繁华表皮下的软弱和颓丧,于一个王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包拯沉默,“难道,除了牺牲蓝蓝就没有别的方法?”他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大宋的无力让他感到心寒,也让他生起了一丝绝望。在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他本该早已看惯,可是现在却觉得这个朝廷竟是前所未有的黑暗。他还应不应该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下去?

“展大人,你可听过一个故事?”蓝蓝的气色已好多了,这几天,展昭每天都输真气为她治疗内伤,伤已好得七七八八。笑容,又回到了她脸上。她不是那种跌倒了就爬不起来的人,她不会怨天尤人。万事都强求不得,武功没有了,她却仍是蓝蓝,因她知道,展昭会在她身边撑着她。她还是那个冰蓝色的蓝蓝,只在他的面前融化,也只为他融化。
“什么故事?”展昭轻搂住她的腰,笑了,这几天,蓝蓝总爱这样问他。她好象总有故事要和他说,她说故事的时候很认真,他喜欢她的认真。
“传说佛陀手中拈着一朵梦幻空花,有一天不知何故竟失落人间,被一男一女拾到,这对男女于是同时陷入睡梦。梦里很美,他们相爱了,彼此很快乐,可是,后来花被佛陀收了回去,那对男女的梦就破了,他们开始陌生,梦里的一切不过一场空。
情爱,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朵梦幻空花呢?随时都会失去,把握不住。“蓝蓝的眸子里有不安。
“放心,”展昭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我不是梦,我不是如此真实地存在吗?蓝蓝,你怎么突然害怕起这些来了?我的蓝蓝不是如此患得患失的哦。”他明白她的不安,他要去抚平它。
“说得也是。”蓝蓝自失地一笑,怎么了?她原来可不是这般小女儿态的,如今,竟也成了他的绕指柔。
呵呵,算了,不去计较。因为是他,也只因为是他。
展昭轻啄她的额头,一时竟是如此地满足而欢愉。这是从未有过的欢愉,只有她可以给的。现在才明白以前深夜中无数次地醒来时那陡然袭来的寂寞,原来,那时,他并不完整。因为,她拿走了那一半,所以才会寂寞。
蓝蓝索性就倚在他怀里,一脸满足的笑,如一只温驯的猫偎在主人的怀里。过去,在不为人知的夜里,一个人自梦中惊醒,心头便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感受。是的,在每个人眼里,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子,丝毫不输给男人。一直,是她在保护着别人,其实,她也是渴望着有一天被别人守护的吧。如今的这个男子,他身上有她寻找了许久的安全感,他守着她,护着她。于是,她知道,心被填满了,完整了。
这样想,会不会太自私呢?
“展大人,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蓝蓝的手摩挲着展昭的脸,“我知道了,是天下的幸福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
“既然知道了,你为什么还问?”
“如果天下都幸福了,你想要什么呢?”她仍是追问。
“你呢?”他低着头,嘴角溢满了笑,带点宠溺。
“一个家,简简单单的一个家。”蓝蓝的神情有些落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他们在刀光剑影中求生存,四海漂泊,仿佛没有根的树随着水流四处飘荡,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浪击沉。
蓝蓝也算半个江湖中人,虽然她一直住在柴郡主府,而郡主也待她很好,可是,她知道那里不是她的家。她想要的家是和心爱的人守在一起,可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没有纷争,没有恩怨。
展昭沉默了,他的眸也深沉,他何尝不曾想过这样一种生活?只是,他可以放下肩上的责任吗?
“蓝蓝,我们会有家的。”终于,他承诺。
如果是蓝蓝,应该可以吧。一定可以!

“是谁要把蓝蓝交给辽国?”没有经过通报,一个声音就这样闯进了八贤王府。
“原来是郡主。包拯有礼。”
来的正是柴郡主,与生具来的雍容气度和高贵掩不住她眼中的愤怒。
“郡主,这……”八王爷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只怕就是这个郡主了,他怎么和她说?
“为了我朝太平,我已忍痛将风玲珑给了辽国国主,怎么?朝廷现在居然又打起蓝蓝的主意来了?”柴郡主咄咄逼人。
“郡主,牺牲蓝蓝,可以换来多少百姓免遭战乱之苦,皇上也是一片苦心。”八王爷不知道这句话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只是机械地嚅动着嘴唇。
“好一片苦心!”柴郡主一声冷笑,“要苦心找别人去!别找我的蓝蓝!王爷,你替我转告皇上,蓝蓝,是我府里的人,我绝对不会交给辽人!如果他硬是要交,小心我手中太祖传下来的江山令!”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包拯和八王爷怔怔地站在原地。
包拯现在才知道,蓝蓝那脾气是怎么来的。

“张龙,你和白少侠立刻便服出关,尽快找到展护卫,告诉他,千万别让蓝蓝回来!”
于是,两骑快马在星夜出了城……

十五

——爱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甜蜜吧,或许还有一些枯涩。有时候会有一点点辛苦。
——怎么知道我爱上了他?
——当你下定决心去为他,听清楚,只为他一个人付出一切的时候。
——爱是不是一定要靠得很近?
——不是,如果相爱,便是相隔天涯也如咫尺,因为你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心?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真的。

不晓得为什么,从上一章开始,书的旁边便有了这样的批语,有时候让人觉得有些莫明。
爱?到底是什么呢?展昭和蓝蓝的爱,又究竟有多深有多重?

“终于回来了。”踏入了雁门关,蓝蓝和展昭对望一眼,望见了彼此眼中的笑。是,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可以让他们安心的地方,终于可以摆脱逃亡的命运了。
“再过十天,我们便可回到开封了。”
“我忽然又不想这么快回到开封。”蓝蓝突然说。
回去以后,他们又要回到各自的岗位,各自为各自的事忙碌,她突然不喜欢想到这些。
“别任性,我倒想快些回去,这几天,心里总有些不安,好象要出什么事了。”
蓝蓝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从踏入雁门关的那一刻起,展昭又让开封府给挂住了。始终,他还是属于那里的。
“今天的天很蓝啊,从来没有蓝得这么舒服过。”蓝蓝低着头,竟是顾左右而言他了。
展昭微微一笑,却没有说什么。他隐约地明白蓝蓝的心情,但他能说什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迎面冲了过来,在马立定之前,两名黑衣人自马上疾掠而下,一刀一剑,直攻展昭和蓝蓝。
“小心!”展昭一把将蓝蓝护在身后,手中的剑已出了鞘。
那名持剑人的实力不弱,剑式绵绵不绝,如剥茧抽丝,竟死死地缠住了展昭的剑。而那名持刀人见展昭被缠刀锋一转,直逼蓝蓝。
“闪开!”展昭回剑一削,剑光陡然一亮,仿佛自天裂下的一道霹雳,席卷着风雷之势,向持剑的黑衣人反噬过去。他不能再被缠住,他不能让那名持刀人伤了蓝蓝!
持剑的黑衣人仿佛对这招不及防备,身形疾闪,堪堪避过这一剑,竟怔怔立在原地。望着展昭的眸子,带着强烈的困惑。
他不懂,真的不懂,展昭好象有些变了。为什么会这样?
蓝蓝见持刀人逼近,本能地拔出雪融光迎战。可是,雪融光在手上,竟是那么沉,她几乎拿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武功没有了,现在连雪融光也不再选择她了么?一时,她有些恍惚,带着心痛。然后,她挺起了胸膛,武功没有了,可她还有她的骄傲!
“蓝蓝!”身前一道海蓝的身影替她挡下了敌人的攻击,长剑一挺,已到了那名持刀人的眉心。
“猫儿,住手!”
“展大人,是我!”
两声呼喊,来自两名黑衣人,让展昭陡然停了手。
“白老鼠!张龙!”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哈哈,猫儿,别这么小气,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白玉堂扯下了蒙面的黑纱,抱剑打着哈哈。
“张龙!你也跟着胡闹!”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盯住了张龙,真是,什么时候竟然敢和那只老鼠一起来捉弄他了?
张龙被展昭有些恼怒的目光压得不敢抬头,今天大人的目光真可怕。是不是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开玩笑?哎,早知道就看了黄历再决定是否配合白少侠了。其实,他不过想和蓝蓝开开玩笑,她上次赏的那个巴掌……哎,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要回来。
“张大人是不是还记挂着我那记耳光?”冰蓝的声音果然飘了过来,清澈得仿佛照见了他的心。
“耳光?”展昭和白玉堂都没听说过。
“……没什么。对了,我和白少侠赶过来是有要紧事的。”张龙一阵尴尬,赶忙岔开话题。眼前的那个冰蓝原来还是那么可恶啊,他才因为她救他们安全脱险而开始感激她呢。她居然在展大人和白少侠面前提起那件事……哎,他好没面子。
“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展昭的神经一下子吊了起来。
“朝廷里这些日子乱套了,辽国大兵逼近,污蔑我们一行人中有人偷取了辽国的机密,大人说皇上决定将蓝蓝姑娘交出去。”
“什么!”蓝蓝和展昭同时一震,她被出卖了吗?被那个宽容的皇上出卖了吗?
“大人让我告诉你们,千万别回去!”这才是重点。
展昭沉默着,拳却攥得很紧,难道这个国家就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了,反而要靠一个女子去保护?!这是大宋吗?这便是他的国家吗?
“不!”蓝蓝切冰断雪地回绝,“我要回去!”
“蓝蓝!”
“蓝蓝姑娘,你这何苦?”白玉堂觉得蓝蓝现在很不理智,她知道她若回去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吗?到了那时,她还能逃脱吗?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一定要回去问个清楚!”蓝蓝坚持,就算别人不说话,郡主一定会替她说话的!她知道。
“好!我们回去。”展昭深深地看了蓝蓝一眼,这个,才是他的蓝蓝。
许多事,他们不能逃避,也不可逃避。避不过的,不如迎上去。
“还是没变啊。”白玉堂跟在他们后面,还是没有变啊,那朵冰蓝的带刺小花。

十六

“展护卫!蓝蓝姑娘!你们……”看见眼前的人儿,包拯一惊,不是已经告诉他们别回来吗?为什么这么傻?他们可知道,一旦回来了,事情也许就无法挽回了。蓝蓝,真的会被交出去……
“大人,是我坚持要回来的,有些事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既然逃不过,不如迎上来,我倒要看看朝廷里那些人怎么说!”蓝蓝秀眉一扬,竟是全无惧怕。
“好,不愧是蓝蓝!”柴郡主在一旁忍不住喝彩,是的,这是她的蓝蓝,这才是柴郡主府为之骄傲的蓝蓝。“我这就陪你进宫面圣!”
“郡主且慢,”展昭不太放心,“由展昭护卫二位前往吧。”
“不必了,有蓝蓝护卫,展护卫难道还不放心?”柴郡主对蓝蓝是绝对有信心的。
“可是……”展昭欲说明蓝蓝已没了武功,被蓝蓝的眼色一拦,终究没有说下去。于是,他望着包拯。
包拯被展昭有些异样的目光灼了一下,他觉得展昭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这种异样他又说不上来。
“既然郡主如此决定,包拯不妨也陪郡主走一遭。”
“好,有劳包大人了。”

“蓝蓝姑娘,你要知道,朕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如此决定。”面对蓝蓝,心虚的仁宗竟前所未有地客气起来。
“民女明白。”依然,不卑不亢,冰蓝的声音一下子切断了所有虚伪的借口。这是政治,她明白的,只是,有些可笑。她护送风玲珑去辽国的时候,曾怜风玲珑是政治的牺牲品,没料到如今九死一生地回来了,她也和风玲珑一样了……
“啊,你明白。恩,明白就好,明白……”仁宗喃喃低语,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如此地无力,也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蓝蓝。
“万岁,请三思,蓝蓝不能交给辽国人!”柴郡主反对,她绝不交出蓝蓝。
“可是,辽国人认定包拯一行人中有人窃取了辽国机密。此人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除了蓝蓝,朕想不出其他人选。”仁宗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的,他觉得羞耻,作为一个国君也是作为一个男人的羞耻,可是,他没有办法。
“回万岁,如果是这样,把臣交出去吧。”展昭深深地望了蓝蓝一眼,终于开口了,“蓝蓝已不可能盗取机密了。”
“展护卫?!”仁宗和包拯异口同声,他!他这是何苦?!
“回万岁,蓝蓝此刻武功尽失,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就算是交给了辽人,辽人也不信她能窃取机密,还是把展昭交出去吧。”他的语气如此平静,诉说着一个又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
“蓝蓝,怎么……你……你的武功……”柴郡主几乎发不出声音。
“是。蓝蓝已没有武功了。”蓝蓝的声音也很平静,她已学会了去接受去习惯。
“可是,展护卫,你是栋梁之才……”仁宗实在舍不得展昭,这样的人才,如何能轻易葬送在辽人手中?
“所以臣才不是泛泛之辈,才是最好的人选。”展昭的语气坚定,当他做出某个决定的时候,很少有人可以去改变或者动摇。
然而,很少不等于没有。
包拯也许是一个,白玉堂或许是一个,现在,或许又多了一个蓝蓝。
“不,还是我去。”蓝蓝拒绝展昭的好意,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可是,她不要他这样白白牺牲。蓝蓝已经是一个废人,也许能为国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事了,可是,他不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她不要他来背负本属于她的命运。
“你!”展昭豁然回头,死死的盯着蓝蓝。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皇上,若是你一定要交出蓝蓝,别怪我手中的江山令不客气!”柴郡主抖出了威风。
“郡主!不可造次。”许久未开口的包拯说话了,他隐隐地觉得展昭和蓝蓝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郡主,不要为难皇上。蓝蓝已决定了。”如果她真的可以平息战端,那么就让她去吧。带着这样的心思,她对上了展昭的眸子,她看见他在眸子里痛着,震惊着,不同意着。展昭,展昭,我知道你是要保护我,可是,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既然蓝蓝姑娘如此识大体,就由姑娘前去吧。”仁宗不知何时又带上了政治的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脸红和羞愧。
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万岁,臣……”展昭还想说什么,却被仁宗打断了。
“展护卫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臣恳请皇上准臣护送蓝蓝姑娘去辽营!”展昭还是把话说了下去。他说过他会护着蓝蓝,他要守住自己的誓言,直到最后一刻。
仁宗沉默着,“准!”
话语无力地在各人无声地哀痛中漫了开来……

从开封到雁门关的路,他们才刚刚走过,足迹仿佛还可以辨认,当时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到了。展昭从来没有如此地希望过雁门关可以远些,再远些,路,可以长些,再长些……如果可以,他宁愿就一直这样和蓝蓝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要有目标也不要有尽头。
蓝蓝和他并肩走着,没有说话,只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她明白他的心情,正如此刻她的心情也是一般。路,若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夕阳在路上铺上一层绝美的光晕,红的,有些凄艳,让蓝蓝想起了血的颜色。
她的步子迟缓下来,看看展昭,看看她的不舍。
“怎么了?”展昭停了下来,问她。
“不,没什么。”她别开了头,继续往前走。
展昭没有问下去,慢慢地走在她的身后。
两条被夕阳拉的颀长的影子,绞在了一起,绞碎了一地的夕阳。

雁门关。
三个大字磅礴大气,经历了多少风雨和炮火的洗刷。
展昭从来没有觉得这三个大字是如此的让他厌恶而目眩,下意识地,他握了握蓝蓝的手。
蓝蓝很平静,依然,她为自己披上了冰蓝色的外衣。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看见冰蓝以外的蓝蓝。
“就送到这里吧。命好的话,说不定我能回来。”蓝蓝笑了,她知道自己在说着一个不可能的梦,可是她还是要笑着说。因她不喜欢离别的惆怅。
“好,我等你。等你回来。”展昭也笑了,他知道他在给一个不可能兑现的诺言,但他还是要笑着告诉她,他等她。因他不喜欢离别的沉重。
“那么,我走了。”蓝蓝轻轻地抽走了手,毅然地走出了雁门关,她没有回头。
回不得的,回不得的……
展昭有些怔忪地伸出手,他想再握一握,握一握蓝蓝的纤细的手。然而手伸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下。
握不得的,握不得的,一旦握住了,他怎能再放手?

十七

——宿命是可以相信的东西吗?蓝兰不知道,展昭也不知道。
——宿命是可以改变的东西吗?蓝兰不知道,展昭也不知道。
——许多人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也许在付出许多努力之后,他们自以为被改变了的命运还 是按照自己的方向走着。
——展昭和蓝蓝都不是逃避命运的人,当命运来临的时候,他们会迎着命运上,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否改变。
————作者批


雁门关外,是耶律浩的军队,“蓝蓝姑娘,好久不见了。”马上的将军豪爽地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冰蓝的人儿,她还是没变。
“耶律殿下,好久不见。”她在别人的面前仍是一片冷然。
“你还是那样子,走吧,去我的营帐里说话。”耶律浩不由苦笑。
“殿下请。”

“如何?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进了营帐,耶律浩遣走了其他人,大帐里只有他和蓝蓝。
“殿下不是为了辽国的机密被窃取的事才率兵前来兴师问罪的吗?”蓝蓝不理他。
“这个……”耶律浩微一脸红,“其实,本没有什么机密啊,只是皇上要出兵的一个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蓝蓝的眼结起冰来,看着耶律浩,“殿下为什么要告诉蓝蓝?”
“我上次问你的事你究竟考虑得如何了?”耶律浩干咳了一声,他还会放她回去吗?好不容易才又见到她,他会放吗?
“我不愿意。”仍然没有丝毫余地。
“为什么?”他有些负痛地叫起来,这个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她坦然。
“就是那个在雁门关送你的南朝人?”他远远地望见的,那个蓝色的身影,在蓝蓝身后,仿佛她的保护神。
“不错!”蓝蓝的回答很果断,然后她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耶律浩。
“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南朝人?蓝蓝,你已经被南朝出卖了,你为什么还爱那个南朝人?”他不明白。这次,他根本没想到宋朝会将蓝蓝作为所谓的窃取辽国机密的凶手交出来。蓝蓝,那个国家还有什么值得你去付出感情?
“我没有被我的国家出卖,出卖我的只是那些把持朝政的小丑。”蓝蓝依然那样看着他。
耶律浩沉着脸,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蓝蓝好象高高在上,她就站在高山上藐视他,而他呢?在她面前,他好象变得渺小了。
“那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是一样被出卖?”
“有的。”蓝蓝正视耶律浩的眼睛,“我告诉你,因为我爱的人在那里,他会在雁门关等我。就算整个国家都背叛了我,我知道他不会,那么,我还是会拼命地想回去。”
“回去?”耶律浩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南朝既然牺牲了你,你纵然回去也不一定有生路,蓝蓝,和我回辽国去,只要你答应我,我便退兵,我让你做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他信誓旦旦。
“你威胁我?”蓝蓝皱眉。
“一切就看你了。”耶律浩眯起了眼睛,他就不信,他得不到这个女人!
“我看不起你!”蓝蓝冷冷地回绝,“你们如此无理的污蔑我们,趁机挑起战争,如此不光明磊落,你不配让我喜欢!”
“难道那个人就配?”耶律浩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人太放肆了!
“是!也许他并不比你出色,他也没有你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但是,他立于天地之间,俯仰无愧,在我危难的时候帮我救我。就算你此刻杀了我,我的心也一样会回去!”
“你不怕我发兵进攻吗?”
“大动干戈,受苦的是兵士和百姓,况且,我朝一再礼让,并不表示真正交锋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输!”
“……”
耶律浩的脸阵青阵红,沉默了许久。
“我若退兵呢?”他轻轻地问。
“那我会终生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
“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要你把我当成朋友就好。”耶律浩笑了。
“可以吗?因为如此儿戏的理由退兵?”蓝蓝不太相信。
“发动战争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遇上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而派我带兵前来,却是皇上的错误。”耶律浩又笑,“这么多错误加在一起,我怎么能一错再错?不如做一件对的事情吧,那样,至少我还多一个朋友。”
“多谢耶律殿下。”蓝蓝第一次看着耶律浩笑了,这个人,原来也是如此可爱。
“原来,你笑起来是如此好看啊。”耶律浩看着她的笑,如饮美酒,一时,竟有些醉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你答应。”
“什么?”
“我要见见那个你爱的人。”

地平线在雁门关外延伸着,展昭不知道它将延伸到什么地方。从来都不知道那一条界线竟是如此地难以逾越。蓝蓝,她在界线的那一边。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多久,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她回来,或许等到的会是她的尸首。可是,他还是会等,等她,他承诺过的。
渐渐地,有一队人从地平线底下冒了出来,慢慢地近了近了——赫然竟是一队辽兵!
“关城门!有辽人!”在城墙上的兵士大叫着。
“慢着!”展昭一声大喝,他看着辽兵来的方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是她吗?那个朝自己奔来的冰蓝色的身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辽人怎么会放她回来!
天!他几乎手足发颤。
“蓝蓝!”他迎上去,那一袭冰蓝扑进了他的怀抱,“昭,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
他紧紧拥住她,用里而小心,担心着她会再次跑掉,“是真的吗?真是你吗?”
“是我!是我!”她欣喜地吻着他的脸庞,没有了顾忌,抛开了矜持,褪去了冰蓝。她就是这么这么地想吻他,唇边温润的感觉告诉她,他是真的!他真的一直在这里等她!
昭,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
“咳咳,你们,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后面的一队辽国兵里,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两人一惊,迅速分开,可是手还是互相握着,不分开,分不开。
“耶律世子?”展昭的眼中满是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耶律浩打量着展昭,恩。还算可以,就是没他帅,没他威武,可是,和蓝蓝很相衬。
“耶律殿下送我回来的,他答应退兵了。”蓝蓝笑靥如花,她的笑将冰蓝全部融化了,仿佛一朵怒放的鲜花。
“此话当真?”展昭的眸中闪着欣喜,还有,不信。会这么简单就退兵吗?
“当然是真的。”耶律浩哈哈大笑,“因为这场仗,我已经输了,输给了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人一楞。
“不错。你们。”耶律浩看着展昭,“原来你就是蓝蓝爱的人。听好,我把蓝蓝交给你,不是因为你比我优秀,而是因为你比我更适合她。在我面前,她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可是,在你身边,我找不到这样的感觉,她在你身边很合适,我也可以放心。但是,你要记住,你要让她幸福。”
“我会的。”展昭承诺着,是男人之间的承诺。
“我们,击掌为誓!”

耶律浩走了,带着他的军队回了辽国,蓝蓝和展昭也走了,走进了雁门关。他们有各自的命运要去面对。
可是,彼此心中许下了祝福——愿你们幸福。
——也愿你幸福。

十八

蓝蓝回来了,和展昭一起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并且还让辽国退了兵。是奇迹吗?
包拯宁愿相信是的,仁宗宁愿相信是的,百姓们也宁愿相信是的。
一时之间,蓝蓝和展昭成为了街头巷尾茶前饭后的话题,当然,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在雁门关外展护卫和蓝蓝的重逢。
展大人动情了,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啊。
就连白玉堂都忍不住去打听,“猫儿,你不是一向很内敛沉稳的吗?怎么……说,你和蓝蓝什么时候成亲?”
“不会少了你的喜酒。”展昭笑了,是的,他会娶蓝蓝的,不会太久。他承诺过要给蓝蓝一个家,他承诺过要给蓝蓝幸福。
“没想到啊,蓝蓝姑娘和展护卫……”包拯也忍不住想笑,哈哈,以后开封府一定会热闹了,就是不知道蓝蓝是否依然那么让人头疼。
“我看下月初三便是吉日了。”公孙策早已算好了日子。是啊,这么大的喜事,该好好热闹热闹了。开封府,也好久没如此热闹过了。
“今天已是二十八了,时间可有些紧啊。”
“大人放心,交给学生去办好了。”
“有劳先生。”
一时,两人都笑了。幸福仿佛是传染病,总是从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也许,痛苦也是一样的。

“展昭爱上了蓝蓝?消息可靠吗?”庞吉端坐在书房里,一脸冷然地看着自己的下属。
“回太师,绝对可靠。”
“你说蓝蓝回雁门关的时候有辽兵护送是不是?”庞吉的眼角有了笑意,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的笑意。
“是。”
“好,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等一等,开封府最近在忙些什么?”庞吉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好象是在忙展昭和蓝蓝的婚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庞吉靠在檀木椅上,哈哈,婚礼,展昭,蓝蓝,你们为大宋做了这么一件好事,老夫要送你们一份大礼才行。

“你说什么?”仁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庞吉,“蓝蓝通敌?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万岁请想,若不是她通敌,为什么她如此轻易地被辽人放回来?况且,当时在雁门关守城的将士都看见,她是被一队辽兵护送回来的。”庞吉陈述着自己的理由。“当初她答应前往辽营的时候,老臣就在奇怪,为什么她如此爽快地答应前往。只有一个理由,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可是,若她真的通敌,她大可引辽兵攻进雁门关。”仁宗还是不愿相信。蓝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回万岁,辽国这次由世子耶律浩领兵前来,其借口乃是要我朝交出窃取辽国机密之人,而不是正式开战,耶律浩此次回去,不日必带大队人马开赴我边关。”
“太师的意思是?”仁宗有些动摇了。
“不错,蓝蓝这次回来本就是要查探我们真正的实力的。”庞吉看准了仁宗的个性,他懦弱,耳根软,而且,多疑,所以,老头子有了必胜的把握。“万岁,蓝蓝实在已涉有重嫌。”
“庞吉,尽快将蓝蓝收押,交大理寺审问。”
“万岁,若是包拯从中干预呢?”
“这……”仁宗一凛,他不该忘了包拯,还有——柴郡主,那个握有江山令的女人!
“一切,由你统领,务必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庞吉笑了,笑得深不见底。他知道仁宗在顾虑什么,他不会忘了包拯,也不会忘了柴郡主!

“属下参见太师。”
“恩,要你办的事呢?”
“太师放心,已经办妥了。太师请看。”
“这就是江山令?”
“是。”
“好!办得好!失去了江山令的柴郡主就如同没有了牙的毒蛇一般,老夫反倒可以先将她一军。哈哈!”

初三,夜。
今夜的开封府喜气洋洋,这是展护卫和蓝蓝姑娘成婚的日子,每个人的眉梢都点染了幸福的颜色。他们都为展昭高兴,终于,他找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终于,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一队兵士,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包围了柴郡主的坐轿,将要去参加婚礼的郡主拦了下来。
“大胆!是什么人!”柴郡主发怒了。
“柴郡主,你遗失了太祖钦赐的江山令,罪同欺君,万岁命我拿你回去复命。”答复她的,是庞吉苍老而阴险的声音。
“庞吉!你!”柴郡主的脸色惨白。
“别废话!带走!”庞吉狞笑着,下一个目标,恩,是开封府!

婚宴上闹得最疯的也许非白玉堂莫属,自从展昭和蓝蓝从雁门关回来,他就已改口称蓝蓝为嫂子。今天晚上他也预备了许多节目来捉弄一对新人。
“白老鼠,你别太得意了。”展昭对着他真是好气又好笑,哎,没办法,今天是自己成亲,躲都躲不掉的。“等你成亲的时候,我绝对加倍奉还!”几乎,白玉堂可以听见某猫磨牙的声音了。
“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他为自己斟了杯酒,“反正今天你注定要被我玩死了。哈哈,猫儿,你认命吧。”
注定了的事也许也可以更改,注定了的命运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一道圣旨,打破了所有的欢笑、热闹和幸福,带走了蓝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柴郡王府护卫蓝蓝涉嫌私通辽人,通敌叛国,现交有司审问,不得有误。钦此。”
“包大人,接旨吧。”庞吉的声音得意洋洋。
“臣不服!”一时的震惊之后,展昭头一个自噩梦中醒来,他不服!他们出生入死地为了这个国家,为什么到头来要这样对待他们!
“展昭!你敢抗旨!莫忘了,你自己也和此案脱不了干系。据报,你曾在雁门关外和辽国人有过交谈,你们谈的是什么!”庞吉满意地看着一脸苍白的展昭,看来这次他赢定了。他要彻底地击垮展昭,然后再击垮开封府!
“不错,我是和辽人交谈过,辽国世子耶律浩!我们谈的是蓝蓝的幸福,因为耶律浩爱蓝蓝!难道这也算叛国!”展昭的拳握紧了。
“有谁为证?”庞吉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我!”一个声音自内堂里飘出来——蓝蓝!
“哼!你是主犯,你的供词何足采信!”
“来人,把蓝蓝带走!”庞吉一声令下。
“慢着!我看你们谁敢碰蓝蓝!”展昭伸手一拦。
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开封府的人都拦在了他的身前。他护蓝蓝,他们护他。
站在最前面的——白玉堂。
“庞太师,我劝你省省吧。就凭你带来的这些人,也想碰我嫂子一下?”他的眼光比剑锋还要冷还要利,直恨不得一下把庞吉刺死!“有我在,你们谁敢动!”
“包拯!难道你们开封府的人都要抗旨不成?”庞吉见势不妙,将矛头转向了包拯。
“你们全部退下!”包拯下令,“太师,本府立刻就同太师一起进宫面圣!”
“好,去就去!老夫怕你不成!”庞吉袍袖一甩,“来人,将蓝蓝押走!”
“你们谁敢!”展昭的眉拧紧了。
“展护卫。”包拯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你先退下,本府自当为蓝蓝讨回公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包拯是不会选择抗旨的。然而他不知道,有时候一旦选错了,就是一辈子的错,再也无法挽回。

十九

音乐广场的乐曲又再响起,仍是一曲命运,激昂着生命的符号,突突地不断跳跃。于是,喷水池里也有细小的水柱开始突突地冒上来,坠下,又冒上来,又坠下,每次冒上来总比前一次高一些,仿佛是在对不断压抑的命运的不断挑战。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里就像是蓝蓝和展昭的命运,但是,蓝蓝和展昭能如水柱一般冲破重重束缚吗?

“皇上,蓝蓝绝不可能是通敌之人!不然,她怎么会被辽国杀手打得武功尽废?”包拯看着仁宗,他从来没有这样希望过仁宗能够采纳他的意见。否则,否则,伤的绝不是蓝蓝一人。那个人,那个人,他已经受到过太多的伤害,他还能再承受吗?不!包拯绝不能让他再受伤!
“这说不定是他们的苦肉计。”庞吉在一旁不以为然。
“苦肉计!”包拯听见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有谁能够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演一出苦肉计!实不相瞒,当初皇上决定牺牲蓝蓝去给辽人一个交代的时候,臣曾经派张龙飞马出关,告诉蓝蓝不要回来!若她真是通敌这人,她怎么会回来!”
“正因为她是通敌之人,所以才有恃无恐,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庞吉反驳,包拯,你现在已失去了平常心态。你现在不够冷静,这一仗,你已注定要输。就算你赢了,你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好了!”仁宗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他的头都快炸了,“你们不要吵了!蓝蓝是否通敌,交给大理寺审理,到时候自有结果!”
“可是皇上……”包拯想说话,却被仁宗拦了下来。
“太师,你要多少时间?”
“回皇上,两天!给臣两天,臣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庞吉就差拍胸脯了。
“好!准奏!”
“皇上!”包拯还要说什么。
“不必再说!朕意已决,一切,等两天以后!”

“展护卫,你要去哪里!”公孙策看着一身官服装束的展昭,有些不安。展昭只在正式场合才穿着官服,一般的时候他总是海蓝海蓝的。可是,现在,那张年轻而俊朗的脸上仿佛带上了石膏面具,僵硬了一般。而且,展昭此刻的眼神,不安,心焦,甚至,带了点杀气。
“展某要进宫面圣!”他要去找仁宗,他要去问个明白。
“大人已去了,你不妨再等等消息。”他这个样子,现在让他见到了仁宗也无济于事。
“你让我怎么等!”展昭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先生,抱歉!展某……”
公孙策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的,他理解的。展昭是为了蓝蓝,平时的他不会如此失控。展护卫,若是这次蓝蓝有了什么事,你该怎么办?
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莫明地占据了心头,公孙策觉得浑身冰凉。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然而,包拯不知道,展昭也不知道,就在包拯在宫中和庞吉争辩的时候,在大理寺,对蓝蓝的问讯已经展开了。
“堂下的犯人可是蓝蓝?”大理寺的丁礼猛得拍响了惊堂木。
没有回应,只有蓝蓝冰蓝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他的心虚。
“你可是那个通敌叛国的蓝蓝?回答我的话!”丁礼被蓝蓝看得想往桌子底下钻。从来,只有三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庞吉,包拯,还有,展昭!
庞吉的权势让他低头。
包拯的廉明清正让他惭愧。
展昭的正气让他自惭形秽。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冰蓝色的女子,居然也有着和展昭相似的目光。不!他不要看!不要看见!
“你再不说话,羞怪我大刑伺候!”
“我没有叛国!”蓝蓝终于开口了,可是,只这样一句。
“哼!若你没有叛国,为什么你能从辽国战营中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为什么还有一队辽国兵士护送你到雁门关?”丁礼一声冷笑,“说!”
“辽国的世子喜欢我,这难道也是叛国之罪?”蓝蓝觉得眼前的那个人很滑稽,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滑稽的人。就想大宋,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滑稽的国家,有一个滑稽的君主,他们先将她卖了,然后又一刀一刀地剜她的肉。一切只因为他们把她卖了出去,而买家又将她送了回来。这难道也是她的错?
“辽国世子会看上你!你别说笑了。看来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人!夹棍伺候!”丁礼早就受过庞吉的指教,一有机会就对蓝蓝用刑。
“如果能当场打死,那是最好不过。”庞吉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蓝蓝只觉得双腿慢慢被收紧,慢慢裂开,一道痛楚自腿骨破裂而出,直刺心扉。她紧紧咬着牙,冷汗自她的额头大颗大颗地滚落。她不要认输!绝不!他们休想将她屈打成招!她不能在这里就输。
昭,救我!救我!
腿部“喀“地一声轻响,蓝蓝的嘴角沁出一缕鲜血,眼前一黑,她扑倒在大堂之上。
昭,救我!救我!
“回大人,犯人昏死过去了。”
“用冷水把她泼醒!”丁礼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你招是不招?”他以战胜者的姿态询问蓝蓝。
“蓝蓝没有通敌。”她的声音虚弱,可是如此倔强。
“大胆人犯,如此冥顽不灵!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招为止!”
板子,狠狠地落在蓝蓝的身上,血隔着衣服渗出来,蔓延,扩大。
蓝蓝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昭,你快来!救我!救我!

“蓝蓝!”展昭心神不定,“不行,一定出了什么事,我要去看看!”一定是蓝蓝出事了。
“猫儿!”白玉堂拦在他身前,“你相信包大人,他还没有回来。”看着猫儿一脸的焦急,他知道,这只猫儿真的是六神无主了。他慌了,乱了,因为蓝蓝。
“让开 !”展昭隔开白玉堂的手。
“好!你告诉我你去了有什么用?如果包大人都不能成功,你又能怎么样?”白玉堂吼了过去,猫儿!冷静!冷静下来。
“那么,我就选择江湖。”展昭冷冷地回应,眼神,那么地坚决。
一旁的公孙策不由一凛——他要离开吗?

“大人,已经泼了三桶水,可犯人就是不醒。”
“恩。”丁礼满意地抚着胡须,“来人,把她的手印打在供状上。”
“是。”
堂下,躺着蓝蓝,一身斑班驳驳的鲜红,和她死灰的脸色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她一动不动的躺着,也许,不再醒来对她来说比较幸福吧。
“张贴榜文,三日之后,处斩卖国通敌之人,蓝蓝!”
“太师,这样的结果太师可满意?”丁礼在退堂之后去见了庞吉。
“恩,你做得很好。”庞吉忍不住让笑自眸子里放肆出来,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展昭,纵然你是铁打的人,这次也要让你倒下。“你可是已经张贴了处斩蓝蓝的榜文?”
“是。”
“既然如此,展昭必来劫牢。”
“太师如此肯定?”
“当日逮捕蓝蓝之时,老夫就已看出展昭对蓝蓝情深似海,以他的个性必会去大理寺劫牢。”庞吉胸有成竹。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庞吉哈哈大笑,“只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包拯就好。”
包拯啊包拯,这次,我看你怎么办!

二十

“皇上,蓝蓝已经招供通敌了。”庞吉一脸近乎谄媚的笑容,“有蓝蓝供状在此,请皇上过目。”
仁宗看着一纸的墨迹斑斑,脸色变幻不定,“哼!”他将供状死命地拍在龙案上,“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皇上说的是,臣等已判她三日之后问斩。”庞吉的眼中跳动着阴沉的笑,他就快成功了。
“不!问斩之前,朕要让她游街!让百姓看看通敌卖国的女人是什么样子,让他们啖其肉,喝其血!”仁宗仿佛已失去了理智,好险,他差点就被那个女人骗了!原来女人真的如此不可捉摸,他先前还在为曾经出卖过她的事而内疚,现在看来,一切都徒劳!他!堂堂天子,竟差点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是……”庞吉故意欲言又止。
“什么?”
“臣顾虑展昭会去大理寺劫牢。”
“展护卫不至于吧。”仁宗对展昭还是很信任的,当然,只是在某些事情上。
“可是,展昭深爱蓝蓝,他是性情中人,一定会去救。当日臣逮捕蓝蓝之时,曾遭展护卫阻拦。臣恐怕……”
“那太师以为要如何才能制止展护卫劫牢?”
“天下只有一个地方的牢房,展昭是不会劫的。”
“开封府。”仁宗心领神会。
“圣上英明。”庞吉恭身退出,没有让仁宗看见他的放肆的得意与张扬。

“三天之后蓝蓝要被问斩!”展昭看着包拯,惊痛的目光将包拯刺得心都纠结起来。他无力,他没想到这次他们竟会如此迅速地审案、结案。不!他不甘!他要再去面圣。
“展护卫,本府一定会救蓝蓝的。”
“不,大人,你救不了的。这次,看来皇上心意已决了。”展昭突然觉得心灰意冷,这就是他一直为之效力的朝廷?这就是那个一直仁慈的皇上?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展护卫,你打算怎么办?”公孙策看着展昭的眸中,不安越来越浓。
“猫儿,你想去大理寺劫牢?”白玉堂一眼看出展昭的心思,“我帮你。”
“好。”
“你们……”包拯出言欲拦,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小心。”
他不能拦,他怎么拦?他亏欠蓝蓝和展昭的,太多了。他还不清。
“大人,大人,太师押着蓝蓝姑娘到开封府,说是奉皇上口谕,将蓝蓝姑娘囚于开封府大牢内,直到行刑之期。”一个衙差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始终,他没有去看展昭,他不敢。自从蓝蓝被抓走之后,他们都不敢看展护卫的眼睛。
心痛,原来也是会传染的,他们怕被他传染,一旦被传染了,他们不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能不能在他背后支撑他。
包拯一震,茫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庞吉!你好狠!”他怔怔地吐出了诅咒!如果诅咒可以杀人,包拯真的就想如此地杀死庞吉!
“大人,庞太师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展护卫劫牢。一旦展护卫救走了蓝蓝,那么必将陷大人于不义。”
“如果是我去救蓝蓝呢?”白玉堂开口了,他不是开封府的人,总不会让他们落下口实。
“你也不行,因为人人都知道你是展护卫的兄弟,你若去劫牢,展护卫又该如何?”公孙策一语中的。
“这……”白玉堂一时语塞。
“你们都别说了,我一个人想想。”展昭的语气无力而无助,他觉得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算是在辽国被人追杀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疲劳。
蓝蓝!蓝蓝!蓝蓝!

庞吉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开封府的,身后的一干差役抬着半昏迷状的蓝蓝。
“蓝蓝!”展昭见到蓝蓝,心都绞拧起来,那斑班驳驳的红色,如烙铁一般烙在他的心头,“说话!蓝蓝!”他想抱起她,又怕触痛了她,那一身的伤痕,如今的蓝蓝怎么承受得起?
“庞太师!这是怎么回事!”包拯怒不可扼,他们这分明是屈打成招!
“这个犯人冥顽不灵,所以丁大人才上了刑。”庞吉倒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包大人,我可把人犯交给你了,你要是不小心弄丢了,我可找你要人。”他转身要走,“啊,对了,皇上吩咐过,这个女子通敌卖国实在罪该万死,你可千万不要优待她啊。恩,老夫要亲自看着她入狱才放心。”
“你!”白玉堂忍无可忍,“你才罪该万万死!”身形一闪,张手一记耳光。
庞吉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左脸立刻肿起,“白玉堂你敢打我!我要重重治你!”
“姓庞的,有种的冲你五爷来,我说清楚,我是江湖中人,今天打你,和开封府的人一概无关!”白玉堂冷冷地盯住了他。
“好!你给我记住!”庞吉咬牙切齿。
“……昭……”蓝蓝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影,可是,周围为什么这么暗?她看不清,拜托,她要看看他,看看他。
“蓝蓝。别说话。”展昭的声音都在颤。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蓝蓝会变成这样!
手和手又握在了一起,用他的有力的,修长的手,轻轻护住了蓝蓝的伤痕累累的纤弱的手。不分开,分不开。
“来人,将蓝蓝关入大牢!”庞吉又开始耀武扬威,他是奉旨行事。
“别碰她!”展昭拦在蓝蓝身前,她不能再被折腾了。她该需要一个地方,好好养伤。
“展护卫。”包拯一个眼色制止了展昭,如果他现在在庞吉面前发作出来,他会给自己和蓝蓝带来更多的麻烦。
“可是大人!”展昭望着蓝蓝。
“退下!”包拯知道他伤了,痛了,可是,无奈。
“太师,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可以走了。”包拯下了逐客令。
“哼哼!包拯,皇上的话你可要记牢。”
“不劳太师提醒。”包拯脸色铁青。
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帮他们?

“…………展昭知道为展昭之事让大人左右为难,蓝蓝的事已不是朝廷可以化解的。皇上也绝不会收回成命。但是,我一定要救蓝蓝,她是无辜的。我也不愿连累大人,所以,我走了,从此再没有护卫展昭!我,要带着蓝蓝走了。”
一封书信,没有更多的话语,展昭离开了开封府。
第一次,在官府与江湖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
白玉堂和公孙策看着那封信,眼中有无奈,有理解,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察觉到的欣慰——终于,他可以放下其他所有,终于,他可以完全为了自己去爱一次。
只是,会有结果吗?
蓝兰的情况不容乐观,她被大刑折磨得伤痕累累的身子,究竟还能撑多久?万一……那么到时候,展昭又该如何?

“蓝兰。”一道黑影潜入大牢,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蓝兰的牢房前停下来,轻轻地呼唤。
没有回应,牢里躺着的娇小身躯仿佛已陷入了沉睡,罩在身上的蓝衫上斑班驳驳的血红像一块块烙铁,狠狠地将他的心烙痛。
轻轻地用剑削断门上的锁,他矮身进了牢房。
“蓝兰,醒一醒,我带你走。”他抱起那娇小的身子,身体却几乎同时僵硬了。
蓝兰的身体没有温度,那阵冰冷透过指尖直传到心里,将心中所有的热在刹那间冰封。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比蓝兰还要冷,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死了。素来稳健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微微地,逐渐强烈,直扩散到全身。
为什么!就算注定要分别,为什么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为什么!为什么当他作出选择后,却连享受一个短暂过程的权利都被夺走?为什么!为什么要将结果残忍地,赤裸裸地抛在他面前?
“蓝兰,你别怕,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很温柔。
蓝兰曾对他说过,她想要一个家。
家,那个名词对他们两个来说都那么遥远而温暖,可望而不可及。可若是失去了彼此,哪个空间是否还是温暖依旧?
他抱起蓝蓝,往外走了,脚步有些踉跄。
“展昭!你往哪里去?”庞吉的人在外面等着他,他们一直在等,等他来劫牢。
“展护卫!你!”公孙策和一般开封府的衙役被庞吉的人惊动了,连忙出来看个究竟。
“蓝蓝,别怕,我们不理他们。有我在,他们别想欺负你。”展昭不理会任何人,他只看着蓝蓝,在她耳边低语,用最温柔最温柔的声音。
公孙策楞住了,他想要在展昭的眼中找到些什么。痛楚,复仇,泪水,什么都好,至少这样他不会如此担心,可是,他看见的偏偏只有展昭的温柔,让他毛骨悚然的温柔。他怕他受不住了,他怕他快要崩溃了。急急忙忙地,他去找了白玉堂,也许,也许,现在能帮展护卫的只有白少侠了。
“展护卫,你劫走朝廷钦犯,该当何罪!”庞吉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妄图凌驾于展昭之上。
谁知道展昭连头都没抬,不过将他的话当作放屁。
“蓝蓝,是这老头子欺负你的吧,别怕,我替你报仇。”身形一晃,抱着蓝蓝,他到了庞吉身前,“太师,蓝蓝说你送了一份大礼,让我好好谢你。不知你想怎么要我怎么谢法?”
庞吉觉得害怕,他看着展昭那双温柔的眼睛,止不住的发抖。
“如果你不说,那就由我来决定。”展昭看着他,居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
剑,在他的手中有着耀眼的光芒,披着风声,对准了庞吉的脑袋,坠下……
庞吉闭上了眼睛,这下一定没命了。
“叮!”一剑斜斜地刺过来,拦住了展昭的剑——白玉堂。
“猫儿,你不能在这里杀他,会连累大人。”白玉堂在他耳边低喃。
展昭一怔,还剑入鞘。
“来人呐,把展昭给我抓起来,胆敢以下犯上!意图造反!”庞吉又开始叫嚣。
“谁意图造反?”白玉堂的剑架上了庞吉的脖子,“我告诉你,猫儿和我都只是江湖中人,我们的事朝廷管不着。你要是想留着你的狗命,让你的人马上撤,否则,”他剑尖一颤,削下了庞吉的一片耳朵,“你知道会怎么样了。”威胁人,白玉堂还是很有一套的。

庞吉撤走了,灰溜溜地,像一条丧家之犬。在官府上,这一仗他胜了包拯,可是,他却在江湖上输给了白玉堂和展昭。
不!他一定会卷土重来!展昭,白玉堂,你们等着!
“猫儿。”白玉堂这时才招呼展昭。
“白老鼠,”展昭看着他笑了,“走,蓝蓝要请你喝酒。”
“猫儿!”白玉堂一惊,他该不会是……
“放心吧。我没事。”展昭的声音很平静,他只低头望着蓝蓝,“蓝蓝已死了,难道我想骗骗自己都不行吗?有些事我必须承受的,我想我还承受得来。”
“你现在想怎么样?”白玉堂问。
“喝酒去。”

酒肆虽然不大,可是老板见过的人却不少,可是他发誓,他绝没有见过这样的疯子。他们已喝了不少酒,可似乎仍没有醉。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蓝衣女子,冰蓝冰蓝的,却很美。可是老板知道,那只是一具躯壳,因为活人的手不会那么冷。
八坛酒下肚,展昭和白玉堂的眼已有些直了,连舌头都有些大。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宋仁宗。
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仁宗为了留住展昭而来。他不愿失去这个栋梁。
“展护卫,你的辞表朕不应允。”他习惯了命令。
“猫儿,他是谁?”白玉堂痴痴地笑着。
“一条可怜的虫。”展昭的眼里有刺痛,他没有去看仁宗,猛地抓起一坛酒直灌下去。
“大胆!”仁宗身边的侍卫一起呵斥,却被仁宗一拦。他不知道,原来那个人竟被他伤成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很无耻,狠狠地捅了展昭一刀,现在却又想来给他上药。
“滚出去!”展昭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滚!蓝蓝不欢迎你。我也不!”他的眼中有什么在闪动,却因当着仁宗的面,而倔强地迟迟不肯落下。
“展护卫,你还能不能回来?”仁宗只想要展昭回来,他不想背上骂名,听说江湖中人骂起人来是很不好听的。他要让别人知道,他,宋仁宗很重视展昭。
“回去?回去干什么?”白玉堂冷笑,“回去等着被你们卖?”
“你!”仁宗眉头一蹙,良久又松开了,“展护卫,出卖你的是朕不是包拯,就算你不回来,你也该想想包拯。”不再说什么,他走了,有些狼狈。
背后,传来展昭冰冷的声音,“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会回去,但绝不是为了你。”
仁宗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目的达到了。
“猫儿,你还回去?”白玉堂吃惊,难道你觉得那地方伤你伤得还不够吗?为什么这么傻?
“他说得也没错,大人没有出卖我。我只是为了大人。”展昭淡淡地回应,看着蓝蓝,泪却无声地涌了出来……

三个月后,展昭回到了开封府,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月里他经历了什么,他们只是欢欣着他的归来。然而,他还是那个展昭么?他的心是否依旧?还是,已和他的蓝蓝去了那个没有温度的地方?没有人知道。

世上的姻缘因何而起,因何而灭?没有人知道。
只是一幕幕,不断地,重复着早已有过的谴倦。
缠绵着的过去,已在烟雾里消散无踪,却留下了深长的思念,无尽地向宇宙深邃的边界延伸延伸延伸??????
仍旧,没有变化。明知道要散的,却忍不住要聚首;明知道没有结果的,却忍不住要追求;明知道无法长久的,却忍不住要守住刹那的永恒。
最终却还是不免曲终人散,弦倒茶凉。
不能爱的,偏偏要去爱。
早知道命运已决定了一切,却还是想去尝试着改变。
得到的却只有一身的伤痕和足以刻骨铭心的回忆。
无悔么,当跳进那段没有结果的苦恋,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义无返顾地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真的,值得么?
她缓缓地合起书,乐章在那一刻亦停止了流动,刹那间,一切都突然静止。
喷水池的激昂也随着乐章,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梦幻本就是一朵花,很美,很虚无,但让人忍不住向往。可是,它只在梦里存活,当睁开眼的那一瞬,梦还是梦,花还是花,现实也还是现实。
变的,恐怕只有我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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