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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

minifish

第十二章   千里江南

四十九

血色却阴沉的太阳,已经躲到了薄云后。
干燥的晨雾,也被凄厉的金属之风激荡得烟消云散。
刀剑闪动,十余名黑甲武士,已蜂拥而上,拦在了蒙面首领与黑衣老二之前。

蒙面首领,握着那柄断剑的手,变得冰凉。 眼睛里面,也闪动着一丝难以置信。
内息翻滚四散,冲击着周身经脉,怎么调息,也镇压不住,令他突然哼了出来。
一字一字地,他慢慢地道:“你原本使剑?”
“你若是不使剑,老三明明死在你的刀下,可是他的眉心,怎么会留下剑伤。这入口的方位和力道,明明就是利剑之势。”
容成不答。
他的嘴唇依然咬得紧紧,一手以刀拄地,赤裸的胸膛微微地起伏。 轻轻喘息一阵,蒙面的首领缓缓地抹去嘴角边的一丝血迹。
“我大夏国,能够刀剑合一,内力敛纵如此自如,拥有如此武功的,我闻所未闻。”
“阁下若非是不出世的剑士,就或者根本不是夏人!”

抬望眼,高墙外,远远的,是寒风呜咽,衰草连天。
鹰榫般锐利的眼睛,一时变得黯然消索。
“只因放眼夏大国内,除了玄女宫主,无人能够破得了这魔天连环扣。”
他的声音很慢。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
“且不过,不仅是大夏国,就是放眼天下──”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够破解得了这‘魔天连环扣’!”
这魔天连环扣,千丝万缕,丝丝入扣,附骨追魂,透影穿形,一入连环,就被死死缠住,再也难以脱身。
他根本不相信,能有人,将这秘传不发,却威力无穷的连环绝杀,破解。
──就于一招之内,破解。
可是,连环扣毕竟已破。
──对面这尚未通名的青年,出手只一刀,就破了这威力无穷的夺命绝杀──
他又怎么能够破得了这魔天连环扣?

然后,蒙面的首领就突然明白。他的嘴唇,血色也突然就消失。
──容成根本不曾破,也不曾解。
他唯一做的,只是──斩!
──斩断这魔天连环扣。

要斩断这连环,就要使得这连环扣绵绵不断的运转,出现阻碍。
──刀剑相交的那一瞬间,魔天连环扣里面,不得不出现一丝凝滞。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凝滞,也足够。
要斩断这连环,就要斩断这构架成连环扣中,最弱的一环。
──黑衣老三的手曾经负伤,武功上自然打了折扣,已是搭架这连环扣中,最薄弱的一环。这本身,就如同即将绷断的绳子,总是在最脆弱的那一段先断。
於是黑衣老三死,黑衣老二重伤,武功最强的自己,在这当中,受伤最轻。

想到这里,蒙面的首领,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转眼就被无情的晨风,吹得更加冰凉。他的身子,一时也似僵硬。
是不是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不可一世、神奇莫测的魔天连环扣,原来也隐藏着破绽──
破绽不在连环扣的本身,破绽在运使的招法。
耳边,倏地响起第一次见到这连环扣时那沉稳的声音。
“这魔天连环扣的神奇之处,就是一经运转,令三人截然不同的高超武功,经纬相交,疏密融合,使得招式的攻击,瞬息间千变万化,永远保持着神鬼莫测的快捷和奇诡;使得内息的匹配,源源滚滚,联绵不绝,心由意生,应运不同的方位。”

也正因为如此,四人相拆的几十招内,刀剑,根本就没有一次相交。
唯其不能相交,剑势才能保持千变万化的敏锐锋芒。

而容成,那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刀,就是在等。
等这魔天连环扣里面的招式,不再变化。
而这上天入地般的魔鬼剑势里,只有一招,已不再变化,也不需变化──
魔天连环扣运转下的最后绝杀!

这一招绝杀最凌厉,这一招绝杀最简单。
唯其凌厉,才必须简单。
唯其简单,才缺少变化。
──只因凡是被逼进死地的人,根本已无法变化。
──只因这一式绝杀的锋锐强劲,根本已不需要变化。
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定容成已经避无可避。
容成,也的确避无可避。

於是容成那惊天骇地的出手一刀,终於等到这一招。
於是他手中的那刀,才能终於与三柄寒气迫人的夺命长剑,相交。
於是这相交,才争得那瞬间即逝的停滞,才能将这魔天连环扣里最致命的一击,诱变成斩断连环最意想不到的破绽,才能将这最强大的招式,变成魔天连环扣里最大的弱点!

而面对这夺命的最后一式,全力一击,正是那陷入死地的人最凶险的时候。
要想在这生死极险之中,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发刀抗对如此强劲的一招,出招之人,不仅要有敏锐的判断,出神入化的刀法,更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
看着对面容成那死人一般的眼睛,和迷茫的面孔,蒙面的首领即使再是狠辣,也觉得背心上涌起一股寒意──
这人竟然有铁一样的神经,难道是因为他本身,对於自己的生命,已不在乎? 这层层密密的思绪,千丝万缕,却在蒙面的首领心中电转闪过。他不禁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黑衣老二沉默而怨恨的脸。
那黑衣老二,分明也已想到了此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
倏地,一股真气逆行上胸口,蒙面的首领突然咳了出来。
“好招法!”
“好一个破解魔天连环扣的法子!”
右手一挥,手中的半截断剑,已被丢弃到地上,碰撞到青石板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能与阁下交手,也不枉了我兄弟数人这一番狱之门一行。”

容成还是没有答话。
这有着死人一般眼睛的青年,自始至终,就只说了两句话。
他为什么不答话?
还是一开口说话,就会耗尽他所剩不多的全部力气?
此时此刻,他那沉重的呼吸,在寒冷的晨风中已清晰可闻,豆大的冷汗,正自苍白的脸上,一滴一滴地滴落。空洞的眼光,也已渐渐散乱。
只是,握刀的手,依然稳健。
若不是手中这柄刀,仍能勉强支撑,他的人,是否早已站不起来?
他背后,狱之门众人那关切的目光,他又怎能看得见。
这能够破解魔天连环扣的人,能否破解得了自己的心魔?

“只是可惜。”
蒙面的首领终於冷笑。
冷笑中也有了一丝怜悯,一丝苍凉。
“可惜你受铁荆鞭刑在先,耗神营救察珠丽在后。更在破解魔天连环扣时,不惜以一敌三,拼力一击。”
冷笑中,又有了一声呛咳。
“此刻你那喘息之声,分明昭示气血翻涌,内伤极重,精力竭尽。”
“只是为了这狱之门几十号微不足道,低贱没用的奴才,和一个狡猾骄横,乳臭未干的小哲王爷,你居然拼着两败俱伤。”
“莫忘了,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灯尽油干,就凭着哲王府几名残余卫士,李斯文一个瘸子总管,赤手空拳,怎么能阻止我手下的这些黑甲神兵!”
说到这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已经转到那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甲铁卫上。
“今日到了狱之门,即使是取不到飞天卷,自然也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句话,黑衣老二的眼中,突然爆发出邪恶而兴奋的光芒。兀自鲜血淋漓的手臂,已在空中虚拟一斩。
“杀──!”
只这一个动作,却似是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已跟着跌坐在地。

黑甲武士已动。
寒冷无情的兵器已动。
随着这一个字,兵器的寒光,如闪电般纵横,飞溅的血,如烟花般散开。
顿时,血腥和杀气,又一次弥漫在这一个朝阳如血的早晨,弥漫在这古老的狱之门里。
容成嘶声道:“你……”
身子方动,竟然一个踉跄,单腿已跌跪在地,一只手按到了地上,待要挣扎着支撑起来,眨眼间身边已围上了数名铁甲猛士,刀枪齐举,径直向他撅杀而来!
以刀相迎时,猛地发觉,举刀的手臂,似是僵硬虚弱无比,招架起这迎面袭来的兵器,更似抗拒泰山压顶般的沉重。
这一架用得力大了,眼前顿时金星乱冒,耳边也轰然一响。接着,他就听见了很多声音。
惨叫,惊呼,嘶吼,枪戟刺在肉体之中的声音,刀斧砍在骨头之上的声音。
每一种声音,都能惨烈得撕碎人的神经,惨烈得令人忍不住呕吐。

在这纷乱嘈杂的各种声音中,蒙面首领那冷酷的话语,依然不受任何干扰地刺进他的心里:“阁下殚精竭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无辜于危难。到了现在,应知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不仅不能救难于众,此刻更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作此无谓的牺牲,可是后悔了?”
淡淡地,这蒙面的首领轻声又重复道:“只是你现在后悔,也已太晚。”

容成咬着牙,一字一字,都从他那干裂的唇吐出:“我做的事,从不后悔──!”
不等对方回答,长长吸了一口气,运刀圈转,刀光一闪,逼退了近身而来的杀招,已飞身冲入战阵!


五十

李斯文背负着察珠丽,拖着小王爷,与几名哲王府的卫士,仗着夺来的单刀,边退边抵挡周围黑甲猛士疾刺狂砍的刀枪,哪知小王爷突然奋力一挣,李斯文全神贯注对抗来敌,猝不及防下,竟然给他挣脱。
他大惊,回头骇叫道:“殿下!”不想却迎上小王爷冰凉的目光,在他的积威下,伸出去欲拉住他的手,一时僵硬在空中。
对面这年轻人那微弱的声音里面,却仍然有着李斯文所习惯的傲慢:“这里用不着这许多人,留下赫连乎儿,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助容成。”
李斯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主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关键时刻,我怎能离了主子你不管,王爷回来了,我怎么能向他交代……”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李斯文的脸上已挨了一记微弱的耳光。
这一掌用力过大,小王爷顿时冷汗直冒,喘息着跌坐在地上。那双李斯文一向熟悉的眼睛,此时竟似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强忍着腰间和胸口的剧痛,断续地道:“连你主子的话,你也敢违背?这群假马贼屠杀我狱之门的无辜众人,你身为这里的一号总管,还有脸面袖手旁观,不施以解救!难道你这跟随了我家两辈子,被皇上封了国姓的老人儿,居然连一个玄女宫主赏赐下的奴才也不如!居然到了这个关键时候,还要他的主子,来费神教训他!” 李斯文的眼睛里突然就充满了泪。
这泪,接着就被周围混乱惨烈的一切给淹没。
吼了一声,他猛地抱起小王爷,右手单刀劲劈横扫,势如疯虎,眨眼间就领着卫士们杀出一条血路,直杀到城墙脚下。
轻轻放下小王爷和察珠丽,老人干枯的眼睛里面,泪痕也被第一次燃烧起的火焰焚烧干净。
这瘸腿的老人,安静的老人,此时竟如变了一个人。
二十年前纵马大漠,冲锋陷阵的热血,又一次在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里面奔流激荡。转过身来,扬刀大喝道:“领主子的令,赫连乎儿留下,护卫着小王爷,其余的跟了我来!”
刀光闪烁中,头也不回,率先杀入了敌阵。

容成喘息的声音更响,握刀的手臂依然不停地在抖,刀也已几乎握不住。
这往日本就能轻而易举打发了的敌人,此刻竟然变得说不出的棘手。
黑甲的武士,仿佛杀也杀不竭,击也击不退。
劲砍疾刺而来的刀枪,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艰难。
狱之门的人们,已被截成了几块,陷在了这几十名黑甲武士的重重包围中。
容成手中的刀,染上了不知是谁的血,裸露的肩头上,已中了一枪,这令他那本就虚弱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有好几次,刀被震得几乎要脱手飞去。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让那自己身后的五六个人,被伤害的时候,到得再迟些。

所以李斯文率人冲杀过来的时候,他那已经僵硬麻木的脸上,终於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於是这已经变得有点不认识的老人,这一向总是很安静的瘸腿老人,居然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这小子有种,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现在还不给我滚下去歇这口气出来!”
而容成只又微弱地笑了一笑,摇了摇头,刀交左手,又一次长吸一口气,转身冲进了另一处被围截的人群中。


五十一

李斯文身后解救出来的人们,越来越多。
李斯文的胁下,也中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他身边哲王府的卫士,已倒下了两个。
余下的,仍然在更凶猛地抗拒着铁甲武士潮水般的攻击。
可是李斯文的心中,那丝隐隐的后怕,却越来越浓厚。
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百忙中瞥了对面一眼。此刻,小王爷身边,只剩下赫连乎儿这一个王府卫士,还带着一个察珠丽。虽然倚靠着坚实的城墙,不用腹背受敌,虽然是久经战阵,赫连乎儿的左腿,似也受了伤。
而那蒙面的首领,依旧稳稳地站在阵外,冷眼瞧着这撕杀中的一举一动。这最危险的敌人,即使是在容成破解魔天连环阵的时候,受伤不轻,却也没有竟然袖手于杀戮之外的任何借口。
他身后,那沉默寡言的黑衣老二,此刻虽仿佛是一时脱力,伤重不起,眼睛里面的兴奋和凶残,却更浓烈。
或者,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顿时淹没了他的身子,他的浑身猛的就冰冷。

一刀削去一名抢到近前武士的人头,顺手架住另一边刺来的长枪,飞溅的血光中,他突然看见那蒙面的首领,此刻那已经穿过战阵的身影。
黑色的身影。
死亡的身影。
李斯文突然就喘不过气来,嘴里也在发苦──
蒙面首领的对面,就是赫连乎儿,和倚靠在城墙上的小哲王爷!

他只来得及嘶声喊道:“主子!”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紧张得不成声。
然后他就看见赫连乎儿的身子,软软地向后直跌了出去,而那蒙面的首领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他却根本没有看清。
李斯文的眼前,没来由地就是一黑,一颗心蓦地疾沉了下去。
等到他听见身边哲王府卫士的惊呼,和自己脑后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刀风,为时也已太晚。
李斯文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口气。
终於,这一生,他的痛苦即将解脱。他的责任也将解脱。


五十二

暗红色的滚烫血浆飞溅出来,雨点般激在小王爷那苍白的脸上。
察珠丽哑哑的一声惊呼,颤抖的身子已缩成了一团。
小王爷的眼前,顿时被血光遮住,朦朦胧胧地混成了一片,只看见挡在他面前赫连乎儿那双依旧充满了愤怒,已经如死鱼般凸出的眼睛。
他刚要抬手抹一下脸,腰间伤口的剧痛,牵引着手臂上的神经,只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一动,赫连乎儿的身体,慢慢地滑倒在地上,却露出他身后那凶手蒙面的黑巾。

这一刻, 小王爷想跃起,想极力睁开眼睛,可是他还是连对方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片血光。
血光中,那人的右掌扬起,渐渐幻发出一道碧色的光芒。
那是道很慢,却很温和,很浑劲的光芒。
那是道偏偏不带任何霸气的光芒。
这光芒,瞬间就将他笼罩。
他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光芒,也从未见过这刚柔相际,却温婉得如同江南夜雨的掌法。
他的心顿时一沉。
这一沉,他自己也知道,就将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沉入万劫不复的黑暗。
临死前的一霎,这傲慢冰冷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漫不经心却又无比狰狞的微笑,似是任凭这人世间所有的善良与邪恶,都来瓜分他的人,瓜分他的灵魂。
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随着这微笑,自心底升起,就好像周围的一切,对於他来说,根本已无关紧要。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血红的朝阳里,一道银光破空而起,电射而出;与此同时,一道人影,疾闪而过,冲入了这碧色的掌光中。
那道人影左手抓住小王爷的衣领硬生生地往旁边一拉,右手翻飞,“砰”的一声大响,硬是接下了这一掌!
这如天神下凡的一跃,快如闪电,李斯文看清了才嘶呼道:“容成!”
这一对掌,那温柔得如同江南春水,却猛烈得如同大漠疾风的碧色掌光,突然就黯淡无光。
小王爷的人顿时飞了起来,直跌出丈八开外!
这时,李斯文才意识到,自己脑后那道疾劲的刀风,也随着这一碧色掌光的消失,而莫明其妙地消失。
转过身来,那背后偷袭的黑衣武士,手中的刀仍高高举起,作力劈之势,可是这一刀,却再也发不出来。
他的人仍站在原地,喉咙里格格作响,凸出的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惊恐和不相信。
血色的阳光下,他的胸口,透露出一截细长的刀锋。
──力透重甲的刀。
──妩媚如眉,坚韧如眉的刀!

容成飞刀脱手,射杀袭击李斯文的武士,和闪身救援,架解蒙面首领的那一掌,同时发生,竟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可是这碧色的掌光消失后的那一刻,则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折磨人的一刻。
令人难以忍受的冗长一刻。
然后,咫尺间,突然扬起一片朦胧的雨雾。
淡淡的红色雨雾。
──容成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一口鲜血,已直喷了出来。接着,他终於软软地跪倒,连他的头,也无力地垂下,好像即使是最后的一分生命和气息,也已离开了他的身体。
这勉强支撑的身体,究竟还能忍受多少的伤,多少的痛。

蒙面首领面幕下的神色,变得旁人无法觉察的复杂。
缓缓的声音,在那黑色的掩盖下响起:“我本是要留你到最后的……”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容成那本是无力地垂下的头,却渐渐地抬了起来。
那双死人般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迷茫。挣扎着,颤抖的嘴唇,微弱的声音,似是从心底吐出。
“千里江南……”
接着,就是喃喃的重复。
“千里江南……”
又是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而他,竟然似丝毫不觉。
“千里江南……”
一字一字地道:“你这招掌法,是‘千里江南’──”
当他的头最终抬起,他那死人般的眼睛里面,已经充满了骇人的疯狂。
“是你──!”
“原来是你──!”

首领竟然是一愕。
“你也知道这式‘千里江南’?”

幻化飘移的魔影在飞。
流离莫测的声响在轰鸣。
容成的人,已似在燃烧。
他已不是他!
这一刻,这衰弱得站都站不起来的人,似已不复存在。疯狂与仇恨,已攫取了他的灵魂──即使他仍然有灵魂。
支撑着他的,不再是肉体,而是无穷无尽的愤怒和痛苦。
空旷的眼,似迸射出足以毁灭地狱的烈火。英俊的脸,再一次痉挛般扭曲,狰狞得可怕。
这突如其来的骤变,竟然就连蒙面的首领,也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这突如其来的仇恨,竟然令容成全身都冰冷僵硬,只想着拔身而起,猛扑上前,可是再三奋力挣扎,竟也没能再站立起来。

蒙面的首领定了定神,狞笑着,道:“既然你知道这招‘千里江南’,我就先料理了你──”
右掌碧色的掌光又起!
幻灭的千里江南,看似说不出的缓慢,转眼却已到容成的头顶。
容成的眼睛里,已有了死亡。
蒙面首领的眼睛里,已有了死亡。

容成那变得凶恶残忍的目光里,却没有哪怕一丝的恐惧。狞笑,已浮上残留着血迹的唇。他的手臂已勉力提起,纵然知道这千里江南的威力,纵然虚弱得再也站不起,这疯狂的人,也没有丝毫的退却。
这人,对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已不在乎?

碧色的掌光突然凝住──
话音刚落,掌光刚起,这明明亮起来的天,突然莫明其妙地暗了下来。
这糁人心脾的阴暗,来得比闪电还快。
蒙面的首领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就看见远远的天边,卷起一阵黑色的漫天云雾。
那片不知是哪里来的黑色云雾,行动得如此之快,遮天蔽日,竟然瞬间就到移动到了狱之门的上空!

临近到上空,所有的人,才发现那片云雾里,竟然充满了生命,充满了生命的声响。

那片活动的云雾,竟然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却整齐有序的乌鸦!
这古老传说中太阳里的玄鸟,飞张的黑色羽翼,迎着大漠的长风,借助着血色的朝阳,瞬间就铺天盖地般遮住了整个天空!
蒙面首领的手掌,顿时剧烈地抖了起来。鹰榫的眼睛里,涌出了莫明的惊恐,就好象是见了鬼。

──眨眼间,这片无止的乌鸦羽阵,尖鸣着,俯下奔腾而来。
狱之门下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无边无际的玄鸟,仿佛是认得人般,盘旋而下,已潮水般淹没了黑甲的武士。坚韧的啄击撕扑下,战马的哀嘶,武士们的惨叫哀嚎,兵器的撞击飞散,顿时回响在这古老的城堡中。

蒙面的首领后退了一步,长叹了一声。
“千算万算,计划构决,本是万无一失,却还是被那人算到了!”
他已无法杀容成,只因他的时间已不多。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要在这瞬间完成。

他的身子也已飞起。
不是飞向小哲王爷,而是飞向那受伤不轻的黑衣老二。
正在搏击乌鸦追袭的黑衣老二。
一声闷响,黑衣老二的人突然就僵硬。他的眼睛就凸出,他的喉咙已碎。
接着,躺倒在一旁的,那断了一只手臂的持弓人,喉咙也被于瞬间捏碎!
蒙面的首领,身影早已不见!


五十三

哲王爷率众赶到狱之门的时候,这神秘的乌鸦黑羽阵早已散去,硝烟却仍萦绕在这古老的城堡上空,夹杂着残生的黑甲武士们那受伤的呻吟。遍地是零落的黑色羽毛,鸦尸狼藉,横七竖八的,还有被啄死的尸体。

等他看到他那唯一的儿子,瘫坐在地上,脸色就好像死人一样惨白,几大步就奔了过去。
“你怎么样?”
小王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嘴角抽动,不知是心情激荡,还是伤痛难忍,只轻轻摇了摇头。
哲王爷已一叠声地喝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给你主子传医师上来!”
不等手下的仆人手忙脚乱地飞奔下去,他接着转过脸来,关切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王爷的脸色一变,梗起了脖子,咬着牙,半晌才慢慢地道:“马贼袭击我狱之门,是我这些奴才抵挡。这些贼人下手极硬极狠,先折了束泰,后折了博日图,若非父王早到,就不能再见了。”
哲王爷威严的目光,却射向跪在一旁的李斯文。
“嗯”了一声,那低头不语的老人不由自主地一颤。
“是。”这已经浑身是血的老人上前一步,躬身回禀道,“殿下所说正是。这些贼人假扮马贼,乘玄女娘娘离堡,勾结察亘,千里偷袭。幸亏王爷及时赶到。只是,此次全力护卫,能够拖到这个时候,实是多亏了容成。”
“容成?”
“不错。容成替解狱之门之围,破了马贼那魔天连环扣,又拼死救了奴才的命。”

不知是否听见李斯文的话,哲王爷的目光,已望了过去;却浑没留意,自己身边的小王爷,脸色已变幻不定。
而那远远的,一直挣扎着却又伤重不起的容成,此刻终於能够勉强站立起来。
然后,这空洞的眼神中仍然残留着疯狂与死亡的人,就慢慢地走过来。
这人也是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每迈出一步,身子仍隐隐地颤抖,浓重压抑的喘息,令人觉得他好像随时就会倒下去。
这人,已连腰,都好像直不起来,却一步一步,咬着牙,径直地走过来。
行过哲王的面前,径直地来到小王爷面前。
小王爷身边威严高贵的哲王,他就好像没有看见。
哲王的脸色已微变。

这有着死人一样眼睛的人,终於停下脚步。
接着,破裂了虎口的左手,虽然不停地颤抖,却仍是伸了出来。缓缓地伸出来。
微弱的声音,即使不连贯,却坚决得没有一丝犹豫。
“还给我……”
小王爷的脸色更白。
这声音,就仿佛是对他那高傲的尊严的挑战。
黑眉一挑,嘴唇蠕动了一下,哼了一声,强忍着痛,却把头扭了过去。
而容成就好像没有看见。流着血的手,依然没有收回。
“还给我……”

打破这尴尬的,是哲王的笑声。
哲王爷大笑着,道:“好汉子!本王倒没有留意,我夏国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英雄好汉!”
拍了拍容成的肩膀,挽起他的手臂,道:“你解了狱之门之围,就是本王的朋友。走,与本王去喝上一杯!”
容成还未答话,一阵剧痛,突然自右臂闪电般传来,仿佛要把他的身子也撕裂,接着背心如遭雷霆万钧一击,如被地狱烈炙一灼,痛得似乎连呼吸也停止,耳边轰的一声,全身一软,已瘫倒在地。
这痛来得太突然,已打击得他气血翻涌,忍不住咳了出来。这痛来得太沉重,一阵金星乱冒间,就连视线也开始模糊。
最后隐隐看到的,是哲王爷那只有力而稳重的手。
最后隐隐听到的,是小王爷那嘶声的喊叫:“父王……!”

哲王爷的手,早已缓缓地自容成的后背移开。气定神闲地说道:“狱之门里面,哪里来的你这奸细。你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来到我狱之门?”
小王爷喘息着,道:“可是父王,你这‘错筋锤’ ……”
而他那父亲,就好像没听见儿子的话。冰冷的眼光,看着倒在地上的容成,似是等着他的回答。
而容成,早已说不出话来。
鞭伤,战伤,都随着背上所中这“错筋锤”几乎致命的一击迸发而出,几乎令他呕吐。
一股腥咸的味道,直直地冲到喉咙里,就想强忍着,也压制不住。剧烈的疼痛,令他的脸胀得通红,令他的全身都不停地颤抖抽搐。黑暗,渐渐地遮住了他的意识。
模模糊糊中,仿佛有人将他架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很快就和不断地出现在他梦魇中的那些鬼魅人影,混合成了一片,再也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

小王爷倏地回过头来,脸色铁青,就这么看着他的父亲,好像再也不认识他。而他父亲那双大手,依然负在身后,他的脸,却依旧平静。
两个人的目光,虽然同样冰冷,却各自充满了复杂。父子连心,可这对父子之间的人心,到底是不是真的相通?
半晌,小王爷才哼了一声,嘴巴一努,已示意他的两个侍卫过来,挣扎着扳靠着他们的肩膀,站了起来。腰间中的那一刀,胸口上中的那一掌,尽管已令他每动一动都是撕裂般的痛苦,他却是咬住牙,头也不回,拔脚就走。


[注一]抱歉,此篇处“鹰榫”中“榫”字应没有木字旁。我的软件里面没有这个字,只好用榫代替,请包涵。
[注二]乌鸦列阵通灵的传说,古已有之。可详见<聊斋>之相关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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