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绍-演职员介绍-剧情介绍-精彩对白
拍摄及开播图文新闻资料
原著- 网友评论-感想-剧情小说-同人小说
剧照-网友漫画-自制壁纸
精彩视频片断-整集下载-主题曲音视频-配乐
网友自制MV和视频剪辑
周边收集-屏保-手机相关
月海主论坛及《七侠五义》十年纪念特别区
制作团队-版权声明-制作点滴
     
 

《七侠五义》十年经典纪念专题 > > 同人小说 >

飞天

minifish

第十八章   伤逝

八十

夜阑人静。
深红的罗帐,在月色的映衬下,如染上了血气的云雾。
云雾中,竟似是有一个枯老孤寂的人影。这人影,一时似是无端鬼祟,出现在罗帐外,殿堂内。
这里是玄女宫主的行宫主室,从来没有人敢擅自打扰。今夜,玄女宫主更是颁布严令,就连九卫七侍,也都散守在行宫外。究竟是谁,胆敢入此禁地,在此窥探?
惊觉中,雪白的羽衣,却纹丝不动,仿佛这个人的出现,也不能令床边的人,回转过头来。
镇定而细微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已淡淡响起:“往利长老。”
老人在她身后,依旧恭谨,却很缓慢。
“是,夜寒更深,主人千万当心身子。”
老人虽然不曾入驻哲王府,却一直在玄女宫服侍两代宫主,也是玄女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深夜探望,示意关切,怎么也不忍心厉言驳他的面子。沉吟片刻,那微微背转的身影,有了一缕沉默。
之后,斜斜侧了头过来,放松了握住床上那人腕脉的双手,道:“这里用你不着,若无要事,你且退下。”
玄女宫主无上威严,至高权柄,就连大夏国主,也要礼让三分,说出的话,向来便如金科玉律,无人胆敢违抗,可是奇怪的是,这次,老人居然还是没有退下去。身子立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他那干枯硬朗的脸,突然变得很神秘,很复杂。
青铜面具下隐藏的眉宇,已微微蹙起:“怎么还不退下?”
老人反而移步上前,躬身道:“冰兰香寂,真灵尽消,主人那九重流云天的全部精元,果然已经注入这展昭的体内?”
止水微澜,心如灵犀一点而动。
──深夜,他居然敢未经传唤,就擅自进入行宫主室,还问出如此冒昧的问题。难道这侍候了两代玄女宫主,历来顺从谨慎的老人,己忘了自己的身份,甘冒这大逆不道,忤逆圣颜的罪名?
只是,这白色的身影,居然仍旧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你的话,已太多了。”

正在这时,床上的青年男子,神智已渐渐清醒,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狰狞面具下冰冷清澈的眼睛……
深入骨髓的陌生着,却又是深入骨髓的熟悉着,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他缓缓地,无力地又闭了一闭眼,眉目微微一挑,嘴唇一动,却没有说话。仿佛想到了什么,要挣扎而起,呼吸,也因此渐渐加快。
而冰冷纤细的手指,这时已轻轻按住了他的胸膛,一直凝视着他的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隐隐一转,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身后,那躬身立在红罗帐外的老人,嗫嚅着说道:“奴才关心则乱,适才言语冒犯了。”又小心翼翼地道,“只是主人此刻身子如何?为什么不动?莫非是运使这九重流云天,已令主人耗尽全部的真元?”
青铜面具下那双如水双瞳骤然一变,一道凌厉的精光闪过,一时竟然有说不出的可怕。
然后,这美丽的眼神中,隐隐地浮现了一层悲哀。
这悲哀,难道是因为看见了,那映在那双黑如暗夜的眼睛里的自己?

老人哑然干咳了一声,颔首说道:“呼吸间断,内息散荡,内外交战,原来,那九重流云天的真元,果真是渡化给了这小子。”
这话一出口,床上那人,苍白的脸上,肌肉忍不住痉挛抽搐,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抬眼望去,对面那青铜面具下的晶莹双眸,却毫无表情,冰冷地望着它处。老者的话,好像就没听见。
老人不禁轻叹:“只是可惜。”
随着这声叹息,一股奇特的压力,不着边际,无声无息地蔓延在这殿堂之中。不知是那老者身上涌起的浓重压力,还是白色身影下冰冷平静的锋利。
玄女道:“可惜什么?”
老人道:“几个月前,这小子居然能够大难不死,死里逃生,又化名容成,潜伏在哲王堡的狱之门,连老奴也给瞒过了。此刻他刚刚缓醒过来,体内真气散乱不纯,强行运动内息,立刻便要走火入魔,主人的一片苦心,无穷代价,就会折在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身上,好容易寻到了那罗毕的转世,却因此而空欢喜一场,老奴实在是不知,如此看来,这罗毕竟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娇柔却刚毅的身子,一时突似僵硬不动,指尖虽然已渐渐发冷,却仍然在控制自己──
身为神秘的玄女宫主,果然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内质。
是不是她,早已意识到了,那老人神秘复杂的微笑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良久,细微冰冷的一声低吟,道:“原来是你。”
老人脸上的肌肉一跳,道:“主人此话怎讲?”
玄女道:“那不久前的狱之门之袭,本宫即已开始怀疑。如此计划周详,勾当缜密,贼人必是预先得知了哲王与本宫离开哲王堡的行程,而察亘那时尚未进入狱之门,游荡在外,万难预先明晰这其中的一切。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把如此机密的消息,不留痕迹地透露出去?”
老人喃喃道:“主人你……”
沉静的声音细然接道:“更有一端奇处,那不同寻常的马贼,居然也知道飞天卷与流云天的底细,就珍藏在这哲王府的秘堡中。如不是明了这内中一切之人,怎能对这些机密之事如此熟悉。”
老人脸色不再变化,道:“这就是我的破绽?”
玄女道:“你的破绽,其实还有很多。”
老人道:“你说。”
玄女道:“那日那假赫连铁秀使出千里江南,就连我,一时也没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而你,当时却毫不犹豫地说出它的名称。”
头微微抬起:“自古以来,见过千里江南的人,不是死人,就是凶手本人,或者是与凶手同谋,对此明了一切的人。”

云床上的人,听到了这“千里江南”四个字,身子忍不住一震,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内息倒卷,顿时呛咳起来,脸色一时如死人一样苍白。深邃的眸子中,那一层深刻入骨的痛楚,教凡是见到这眼睛的人,连心,也都无声地碎去。
虽然没有看着他,一只冰冷却柔若无骨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那纤手上冰凉如玉的气息,居然令他很快镇静下来。

老人冷笑:“那么你面前这人不也认出这千里江南来,难道他也是同谋之一?”
玄女道:“他能够认得那千里江南,必定有一个奇特的原因。而你这番话,倘若现在再说,本不是破绽,只是可惜,你自那假赫连铁秀袭击八贤王的时刻,就脱口而出──而那时,你向来随侍玄女宫主的法驾,又怎么知道唯有他,而不是别人,才能见识得到这千里江南?”
老人绷紧的脸,终於松懈下来。久久不语,长出一口气,道:“果真是智珠在握,洞料先机,我已无话可说。”
──该露出的,就象这口袋里面的锥子,怎么也是掩藏不住,迟早要透露出来。

玄女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道:“只是我不明白,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道:“你难道真的要我说出来?”
玄女道:“你说。”
老人那消瘦苍老的脸,开始闪现出得意的神色:“老实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准备,三年前就开始了。”
冰冷凛然的声音道:“就凭你自己,恐怕还不能骤起异心,图谋不轨,那么,在三年前,究竟是谁收买了你,利诱了你?”
老人冷哼一声,道:“凭借谁,也无法收买得了我。”
他那干枯硬朗的脸,此刻浮现了一层红晕,变得说不出的容光焕发:“只是若不是事成之后,能够执掌玄女宫,又获得绝世武学,我也不会动心。”
玄女淡淡地道:“果然是天大的诱惑。”
老人道:“我出生入死,为玄女宫立下汗马功劳,升成今天圣者的地位,寻常物事,若要让我动心,也是难上加难。”
玄女冷冷地道:“助纣为虐的反叛之举,从来都有风险在里面,担当玄女宫的圣者虽然也地位崇高,只是如若有了足够的诱惑,还是有人不惜抛弃这一切,博浪一试。”
老人两眼精光四射,厉声道:“若说地位崇高,怎及得过玄女宫主!职位再高,也不过是个玄女宫的奴才。可是就凭我,雄才伟略,谋策过人,辅襄宫内事务,从无偏差,武功智慧,更是玄女宫中除你之外的第一人,为了什么,不能享受玄女宫主的金尊玉质,权柄风光?”
玄女道:“看来你的胆子,果真变得很大。”
老人故意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的胆子虽然很大,却一向谨慎。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玄女道:“这件事情,难道已是十拿九稳?”
老人道:“直到你练成九重流云天,才是十拿九稳。”
玄女道:“哦。”
老人道:“你若练不成九重流云天,我又怎敢轻举妄动。你若是练成了它,就是自寻死路。”
他一字一字接着道:“只因这七休象的预言,是从来不会错的!”


八十一

玄女的身子终於微微一动,却咬紧嘴唇,没有再说。
老人狞笑道:“你自必是奇怪,怎么这七休象的预言,你身为玄女宫主,自己竟会不知道。你却该想一想,你那素来敬若神明的师父,临死之际,为什么不告诉你她觇问七休象的那第七个问题,反倒是宁愿揣着这秘密离去。”
玄女道:“历代玄女宫主,一生之中,均可以向七休象问七个问题,却没有什么规矩,要她们都将七休象的每一个答案,传给下任的继承之人。”
老人斜睨道:“只怕她那个最后的问题,问的就是关于你!”
“更何况,既然现在你眼前明明躺着这第二个罗毕,兴许他还记得,当初他的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
接着又摇摇头,阴阳怪气地道:“只不过,现如今,他即便是知道,你也来不及问他。且等下你去了阴曹地府,自然可以好好地向你师父与他,问个明白。”
玄女道:“听你所说,那条唯你所知的七休象预言,跟九重流云天有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再三阻止本宫运使它来解救他人?”
老人悠然道:“即使没有得悉这七休象的秘密,我也已知运使那九重流云天之际,其人能达知天地,洞悉人心,我自然不希望,被你发现我这心底的秘密,拖过一日,总是胜过一日。只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是想错了!”
玄女道:“哦?”
只听老人慢条斯理地道:“我原以为,纵是你已练成了那绝世神功,如果没有其他人也练成这九重流云天,想要杀你,还是势比登天,可是今天,终於得以他人指点,参透了这句七休象预言里面的秘密。”
玄女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如此说来,在你身后指点这一切的人,自然也是认得展昭的人。”
老人道:“怎么说?”
玄女道:“昨天那时,你还不知道这容成就是展昭,现在你出现在我这里,却丝毫不问一声,语气之中,就肯定他是展昭无疑。这中间,自然是已经有人通告于你,这容成的真正身份!”
老人瞧着她斜侧的背影,缓缓地道:“果然是玲珑心机,百窍之思。直到现在,我与那人之间,都是非但紧急,绝不联络,即使万不得已,也通过罗兰线讯,除了‘安缜密’,这是唯一可以逃过你那默察灵犀的交换方法。”
“不错,这消息,果然是刚刚收到的。若不是我亲眼见到这解析七休象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诱惑,也难以使我下定决心,把握今日动手的良机。”
玄女道:“看来让你动心,真的是很难。你身后那人,居然连能抗拒默察灵犀的‘安缜密’,也都传了给你,这代价,果然很大。”
老人不接续她的话,斜眼一瞥道:“这倒是奇了,你今天晚上,难得会讲这么多的话。”
眨了眨眼,又一字一字地道:“只是可惜,那展昭他再是厉害,刚刚受过九重流云天起死回生,经络血脉,都在震荡之间,无论如何,也无法动用真气。你就是借着彼此说话的机会,故意拖延时间,也是没有用的。”

玄女不答。
答案是不言而喻,还是她已无法回答?
一阵风渐起,飞散的深红色帏帐卷起,带动黑的发丝飘飞。一瞥之下,老人竟然刹那间怔住,呼吸也似一窒,身子也似凝固!
──玄女宫主没有说话,虽背转着身子,额前一缕长发,随着这风的无意带过,而飞掠过脑后。这缕原本漆黑的发,已变得斑白:纵然脑后的发依旧漆黑如丝,额前却已青丝如雪!
她一直不转过头来,莫非就是知道这其中的变迁?
她又是从哪里看见这变迁?

……青铜面具下的眼,注视着的,一直是展昭那双黑如暗夜,清澈宁重的眸子。
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眸中,反映着那面对着自己的白色身影……
虽然一直没有说话,那眼眸中深不可测的凝重,似是痛惜着什么,又酝酿着什么。

老者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最后一点戒心也放了下来。
“果然已经真元耗尽,气血亏虚,无力回天……”
又顿了顿,道:“我早该料到的。你若是能够有高声说话的力气,早就运气出声召唤这九卫七侍前来相助。”
“现如今,玄女宫的侍卫们散驻宫外,仆从兵将扎营四角,非传不得进见──这又偏偏是你下的严令!”
忍不住大笑:“你为了这营救这第二个罗毕,果真要应验了七休象的预言,又有谁能够逆料,这九重流云天因男子而成,却也因男子而死!”
踏上一步,缓缓地道:“今天就索性看在服侍你多年的份上,让你跟你一直辛苦寻找的这第二个罗毕,死在一起,也成全了你们这一世的情谊。”

深红的幔帐突然破卷飞扬,如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压力,飘散到殿堂四处!掌风如狂风暴雨,平地而起,刹那间席卷了整个行宫主室──
没有任何先兆的,掌已发出!
这经天纬地的掌风,诡秘莫测,悄无声息地凌厉杀机,顿时笼罩住了玄女的身子!
──老人已在微笑:玄女背对着他,似是根本没有意料到身后的他立下杀手,还不用说,她现在看上去,就连移动的力气,也已没有。这实为展昭的容成,躺在云床上,更是自始至终连话也没有说一句,这两人又怎能躲避这背后袭击,突如其来的致命一掌?
眼见着,这变幻莫测的掌力,顷刻间就要将两人碾碎。

眼神已裂,目光已碎。而玄女,似乎已毫无知觉,毫不在乎。
望着一侧的眼波,竟然丝毫没有波澜……

老人的嘴角也已得意,只是这得意,突然凝固……
异变突起!
那云床上一直躺着的人,突然纵身而起,抱起面前的人,身子疾飞而退──
风驰电掣般,这鬼斧神工般精巧诡秘的一掌,竟然─落空!

老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竟然忘了趋前逼近,而刚刚于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这偷袭一掌的人,脚下一个踉跄,随即立定了身形。
他是不是已无法再退?
老人,已掩饰不住那一脸的错愕:“你,你竟然能够避开这一掌!”
他怎么也不相信,这处心积虑,计较周详的一掌,会被这刚刚起死回生、行动尚不灵活的人,避开。
──这人,就连他的面目也没有看见,又怎能看穿他的心思,预料他这从不落空的偷袭一势?
一字一字地道:“从来没有人,能看破这一掌的发势,你,你,怎能……”

手臂中那女子娇弱的身子,轻飘飘的如羽毛。暗中一股难以明状的幽香,微微沁入心脾,浸入肌肤。
青铜面具后面的眼,微闭,似是早就意料到他的一举一动。
青年那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那对面枯瘦硬朗的人,牙也咬得很紧。
声音淡淡,却低沉得仿佛听不清楚:“至少,那时候,在我面前、你的身边,还有这具擦得闪亮的铜鼎。”
燃烧着冰兰之香的铜鼎。
擦拭得明亮,能够映出人前所有举动的铜鼎。

老人的喉咙里面发出沉重而压低的吼声。
那一时刻,这眼前的青年男子,委实让他并未放在眼里。只是现在却已不同。
“我还是低估了你!”
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大宋国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号称南侠,钦封御猫,身份显赫──”
“狱之门一战,破解‘魔天连环扣’,接下‘千里江南’──”
“……果然是名不虚传,有过人之能。”
冷笑一声:“只是以卵击石,蝼蚁撼树,也实在是枉费时光!”
现在就连他,也早已看出,适才那全力一退,已经消耗尽了这人全部的力气,仿佛就是要移动一步,也是无比的困难。

话音刚落,突然两道凌厉萤光,自那青年怀抱里的女郎手腕上电射而至。
这九重流云天已经耗尽她全部的真元,她又怎可能发射这九天玄女的魔器!
猝不及防间,萤光已到面前!哪里容他多想,手掌一翻,银瓶乍破水初裂,相交之下,两道灵动的萤光,顿时被震得径直向上飞去。
可是这一刻,他浑身一震:这萤光之势,看似凌厉,怎的如此之弱……
心里顿悟,他……上当了!
就如验证他的念头,这两道萤光,被他那雄浑的掌力激荡升空,此时竟发出尖锐的声响,毫无阻碍地穿透沉重的夜空,声达数里之外──
这两道九天玄女的魔器,因为着它们的主人,无法运使,於是在这电转逆料的心思下,竟然佯作攻击,借助那老人的一掌之势,飞溅升空警报危机!
嘈杂声顿起!

老人的脸突然紧绷,牙也竟然咬紧。
他的时间已不多。
狞笑着,道:“等你的人进来,自然要替你们收尸的──”
他说着,他的身子已在微微颤动。
左掌缓缓扬起,绽放出一道淡淡的绿色光芒。
那是一道很柔和,很温暖的光芒。
那是一道很浑劲的光芒。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那是
──千里江南的光芒。

有谁会想到,这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玄女宫主周围的老人,也会使──这千里江南!获取“千里江南”,莫非也是令他动心的原因之一?

千里江南蕴含着的无尽威力,顿时将他们笼罩。
死亡,也将他们笼罩。
碧色的气息里面,是地狱里的魔鬼那邪恶而诱惑的笑容。
虽然看似缓慢,却没有丝毫破绽,实则避─无─可─避……

青年转了半个圈子,已挡在玄女面前,苍白的脸,紧咬着的牙关。他所有残存的真气,现在只能凝聚到他的手指,可是凭借这一根手指,究竟能否就抗拒这千里江南?


八十二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一个矫健的身影,已扑了上去,用力攀住了老人的左臂,死死不放。
早听见来人的脚步,虚浮无力,分明武功低微,却没料到这来人情急拼命,竟然会勃发出如此蛮力。
手臂上的杀气顿时暴起,一股大力由前转后,浑洪无比震向那来人。

这出乎意料的一吼,拼命的一抱,左臂的一震,令那老者的内力骤然一个断续,手臂不由自主地一沉,几有分毫之差的刹那间,这一掌顿了顿,偏离了。
偏离的就是破绽。
即使是本可以于刹那间弥补起来,也终究是刹那的破绽。

展昭就在这破绽中!
──电光火石头间,展昭身子前跃而起,以指作剑,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指,如惊芒掣电,霹雳惊天,向老人刺去。
剑到!
剑中!
这爆发的一指,积聚了他全部力量的一指,在这刹那间的一刻,长驱直入,径入中宫,正中老者的心口。
这一指很从容,从容得如秋云飞过后的流响。
这一指很凌厉,凌厉得如流矢纵横下的镝鸣。
这犀利凛锐的一指触及到心口的时候,仿佛软弱得有些无力,可是一瞬间,却连心,似是也给刺透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隙。
──这是不是因为,与之相比,裸露出来的人心,更是脆弱无力?
然后他还能看得见一道流窜闪动的锋芒,划过黑暗──
这一剑,竟似快过了光!
与此同时,一个青色的身子,向后直飞起来,直直地摔了出去。
然后,才是沉闷的掌,击在肉体上的声音。
──几乎不可分辨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玄女的心,突然一沉。这令人喘不过来气的沉,窒息得仿佛是要将她的人,沉到无尽的深渊。
耳边,响起了展昭的喉咙里一声低低的喊:“容璧!”

老人的眼睛里面,已经是难以置信。
──不知是不肯相信这千里江南露出如此破绽,竟然被如此破去,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一切,都将完结。
一丝鲜血,突然就从干裂的嘴边溢出来。喃喃自语般,脸也已扭曲。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一定会死的!”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死?”
当他倒下的时候,纵然是灰白的脸,有着说不出的难看,涣散的眼瞳,仍然是惊恐迷茫。
“难道……他,他是在欺骗我?”
“为什么?……”
只是,纵这一生,也再听不到那“他”的回答。
而老人,也无法再判断那回答。


八十三

黑暗的殿堂,已倒下两个人。闻声疾奔进来的红衣侍女,匍伏了一地,被眼前这凌乱的景象惊得呆住了,就连指尖也发冷痉挛。
展昭就跪在容璧身边,他的身子也在抖,手足也冰凉酸软,不知是那一指利剑之出,已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还是重伤初愈之下,再也没有任何力气。
容璧的脸,已经比纸还苍白。

拼命输入真气,却发觉,真气早竭!空自强撑下,竟然头晕目眩,气血翻腾得几欲呕吐。欲寻红衣侍女相助,却看见玄女晶莹的眼波。
眼波相接那一瞬,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自己所不想承认的一切,终於得到了验证。
──心脉已碎,五脏皆裂,终究是,回天无术……

容璧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胸口撕裂般的痛,毫不留情地割扯消逝着他那微弱的呼吸。
一只纤柔的手掌,慢慢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冰凉而明媚的温暖。
容璧的身子忍不住颤栗,眼中似闪过一线光芒。
……那大夏国至高无上,地位尊崇的人,青铜面具下美丽的眼,此刻凝视自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沉静。
一口鲜血咳了出来。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年轻而短暂的兄长低声道:“你别说话,静静养住这口气。”
容璧微笑一声,已看向他身边那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气息微弱地道:“谢……谢你。”
玄女道:“谢我什么?”
容璧道:“谢谢你救了我哥哥……八王爷……果然没……没有说错。”
玄女道:“你自己,也……”
容璧打断道:“我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说的话,总也是无足轻重……只不过,有时候,我常想……你若不是玄女宫主,那……该有多……好。”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从这垂死的人口中吐出,拜伏周围的红衣侍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白却婉柔的唇,再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从来就平静如水的心里,翻滚着纠缠不清的绝望与震荡。
……若不是玄女宫主,那该有多好……
那没有承当玄女宫主的日子,那没有这富贵堂皇的日子……
那尘封在心底的回忆,苦涩滚烫的往事……

灵魂深处,那丝一向掩盖得很好的失落痛楚,竟然因面前这一个普通仆从的将死,急冲而起,似这浓重的夜幕,漾溢着淹没了整个心灵。
那本就不完整的心灵。
那本就沉重的心灵。
……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侧转过脸,声音似有些不稳,道:“我现在,就不是。”

身边那一直支撑着容璧身子的青年,深邃忧郁的眼中,随着这句话,也闪过一缕涟漪。
容璧的脸上,突绽起一道光华,勉强挣扎着,重复道:“你现在不是……至高无上的玄女宫主,只是……一个喜欢我哥哥……的人?”
青铜面具后的双瞳中,渐渐燃烧起激荡清平的焰火。
“不错,我现在……不是玄女宫主,跟寻常女子本来就无两样。”
容璧清秀的脸一舒,道:“我这哥哥……遭逢不幸,托你好好……照顾他。”
喉咙中似堵塞着什么,展昭的声音也嘶哑:“容璧……”
仿佛已听不见,容璧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只可惜……我容家的男儿,还是……”
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咳,都呛出了血。如同一柄迟钝的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微微睁开眼,有些涣散的眼神,虽然看着她,却仿佛没看见她,勉强笑一笑,道:“有个请求,想……请你答应。”
声音,突然就变得说不出的疲倦。
冷汗,突然就不受控制滚落。
看着那盈盈欲涕的眼,已不顾了许多,喘息着,轻声道:“我心爱的姑娘,请你……将你的面具,取了下来,让我也……看看,你那青铜面具后的容颜。”

手足,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僵硬潮湿,一瞬没有了知觉。

我那亲爱的姑娘
请撩开你那洁白的面纱
看看我期盼的模样

窒息的感觉,刺痛的感觉。
清晰的泪,突然盈盈欲坠。
原来,一直隐藏的感情,终於再也抑制不住。
原来……他是默默爱着我的。

颤抖的手,缓缓地揭开了那张青铜面具。
黑发如雨飞瀑散念。
青铜的冰冷清幽如魔鬼,缓然离开颤抖着的唇。
面具已除下。

所有的人,连呼吸一时也被夺去──
这隐藏在青铜面具后面的,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
秋水为神玉为骨,樱唇如歌月为眉。
略微有些苍白,却晶莹剔透着冰清无瑕露华浓。
这青铜面具后显现着的人间天上,风华绝代,已非任何语言所能形容。
唯有,额前一缕雪白的发,杂在乌黑如水的长发间,醒──目。

容璧的呼吸也是一窒。
眼睛突然一亮。
“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

容璧喃喃道:“果然是跟梦中一样的……美丽。见到了这容颜,我这一生,也就……不枉了。只是可惜,倘若容璧……学业已成,自可将这梦一样的绝世容颜,画成壁画……”
又看向支撑着他的青年,勉强一笑,道:“我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请教你真正的名字……”
青年虎目含泪,道:“你喜欢容成这名字,我自然还是容成。”
容璧喘息着,道:“还……是叫你容成,你不见怪?嗯……你去寻察珠丽,她有一幅……”

喉咙里面一阵腥甜冲击着,翻滚着,展昭强忍着,道:“一幅什么?”
风过无痕。
夜色无边。
眼瞳里的最后一丝光芒,终於黯淡下去。
滚滚的暗夜,瞬间就吞没融化了每一道生命,每一线希望。
凉意,从所有的心思里,蔓延开来。
声音不在。
呼吸不在。
展昭嘶声道:“容璧!”
只是他,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刻,展昭的脸,仿佛抽搐了一下。
那一刻,玄女的身子,仿佛凝结如冰。
希望与绝望,全都──灰飞烟灭。
心头绽放的血红,却温暖。
明明不是哀痛。
只不过,随后,心,也沉了下去。
沉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去。
沉浸到这浓重得化解不开的黑夜里。
如今,这冰冷的秋夜,留下的,只是带着苦涩的茫然。

时间也似停止,夜空里的悲哀,浓得如这血腥的空气。
良久,展昭抱起容璧逐渐冰凉下来的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行,玄女就在他身边,攀住他坚强却衰弱的手臂,头也不回。
红衣侍女叫了一声,紧跟上去。

脆裂的童声,在遥远的天际回响,在逝去的灵魂深处回响。

我那不灭的爱情
象这草原一样永久荣长
我愿做这大漠的飞鹰
守护着心中永恒的月亮

她的脚步一个踉跄。
她的脸扭转过去。
红衣侍女待要扶住……
一瞬间,
瞥见。
满眼的泪水。
滚烫……

 

--------------------------------

上一章   返回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