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五义》十年经典纪念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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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
minifish
第十六章 倾生一诺
七十一
快步疾行的黑衣侍卫,头盔上白色的羽毛,如劈开暗夜的眼,闪一闪,迅即溶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双膝跪倒,沉声道:“启禀主人,罗兰线讯的紧急秘报,请主人一览。”
黑暗中,接过那轻如蝉翼的丝绢的手,一如往常一样镇定,而呼吸,却随着丝绢的展开而一窒。
丝绢到了结尾,消息带来的震荡也到了终结。那双锐利的眼,却渐渐怅然若失般混浊起来。
腰间的刀,鲨鱼皮鞘,缠绕金银丝线,镶嵌名贵翡翠,此刻突然发出细碎的低吟。
直立在身后的人,显然也瞥见了那丝绢上的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一时紧皱得沙哑嘶喑。
“天行易数,难道,难道,那妮子,她,已经练成了……”
端坐在暗中的人隐藏住破裂黑暗的眼,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不错。千筹万划,还是晚了一步。”
“我早该料到。”神色也依稀黯淡下去,喃喃如自语道,“竟然动用了罗兰线讯。”
“如此方式,如此紧急。我早该料到。”
身后直立之人哑声道:“玄女宫主既然掌了九重流云天,国主更要如虎添翼,那主人的千秋大计,天纵奇才,堪堪到手的江山,岂不要功亏一篑……”
沉坐之人似仍沉浸于这无法理解的震撼中──
“流云天男子生相,原以为单凭女子至阴之力,想要练到第九重,向来是难过登天。纵观历代玄女宫主,也只有一人练成。只要我得到飞天卷,修练起来,自必先她一步,达成大道。却没有想到,这妮子,竟然勘破先人之界,阴阳阻藉!这难道真的是天不逢时,天不佑我?”
暗中他那握住刀柄的手倏地一紧,压抑住冲到口边的苦涩辛辣,端坐的身子,却骤然挺直,锋利的眼,在黑暗中复又凌厉如刃!
望向遥远的黑暗,冷狠低声道:“万千筹划,只在此一举,纵然得不到流云天,也阻挡不了这成世大计!”
七十二
殿堂外是大宋国秋日响晴的天,一层一层明艳的湛蓝。
殿堂内是西夏国瞬息万变的惊澜迭起,几多幻灭虚空。
容璧的嘶声未绝,八贤王爷的余音犹传,一丝疾风,随着一种馥郁无华的韵律,凌空而起。人影闪动,悄然的白色身影,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重重人围中间。
奇香溢散流淌,卷动着,涣绽着,如在这殿堂外的阳光,瞬间已充溢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竟然令容璧和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痴若梦中。
恍惚间,银光刺眼般,众人均是眼前一花,却见那高贵的玄女宫主,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高座前,根本没有移动半步,但是容璧怀中的容成,却早已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何等诡秘的身法,何等绝世的武功!又有谁会相信,这面戴青铜面具的人,方才已欺身到了众人圈内,眼睁睁地,就轻描淡写复夺容成而去。
这一刻,是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那身怀绝世武功,宛如惊鸿一瞥的人,此刻却背转了身子,看着面前那倒在地上的容成,一时唇已因心间的痛而发白。
我竟伤了他……
这一刻,是沉淀到骨髓深处的空旷。
牵牵绊绊的迤逦,终还是斩不断蜿蜒的无奈。伤痕累累里的骄傲,终还是飞不尽的烟消云散。周围的一切,仿佛已不存在,只剩下痛如椎心,痛如泣血。
我竟然误伤了他……
护卫八贤王爷的众人,纵是经历过阵战,也早已因眼前这众多惊变而眼花缭乱,刀剑挥舞着,却不知是否动手,该向谁动手。
侍卫首领缓过口气来,大喝一声,压住阵脚,浓眉已皱,戟指着容璧,喝道:“这小子犯下惊驾之罪,还不给我拿下!”接着扬刀喝道,“妖女,放下展护卫!”
话音刚落,娇叱一声,对面十余名红衣侍女身形飘动,缈然四散,占据了奇特的方位,麾下的青衣仆从,更是肃然而动──
剑拔弩张!
千钧一发之际,能止住这一触即发之势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陷入层层护卫中的王者,雍容神色,已复又掩住了彼时的诧异。
缓缓一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又看了容璧一眼,道,“也放了这位小兄弟。”
护卫首领道:“王爷,放了他也就罢了,可是那妖女,她……”
细长的眉微微皱起,薄薄的唇角浮上一丝淡然:“倘若是玄女宫主真的行此刺杀,她何必要杀即将得手的赫连将军。倘若她要亲自动手,适才早已取我人头而去,凭借你们的手段,想必无法挡住。”
白衣身影已经侧转了过来,声音听上去也是如常沉静:“王爷受惊了。敝国乱臣贼子谋筹骤起,连本宫也难以逆料,一时不防。王爷倒好沉得住气。”
遥远对面的那人温温一笑,道:“能够装扮赫连将军,不露丝毫破绽,自然是谋划周详。宫主神通广大,当机立断,此时恐怕已猜知奸佞不在野而在庙堂中。”
白色的身影微微一震,心思电转,早有千百般念头此起彼伏,却没有说话。
对面那看似弱不禁风,却镇定自若的中年人,接着又道:“宫主相救之德,本王铭感于心,他日敝国陛前,当细禀圣听。”
幽幽的声音,从那怅然的身畔传来。
“就是本宫,也只能杀人,无法救你。救你的,是容成。”
听到这里,华服王者身边的侍卫首领再也按捺不住,道:“什么容成,明明是我们展护卫!你们西夏国的叛臣刺杀王驾,他前来相救,你为什么要杀他!”
“展护卫?”容璧终於听清了这一句,脸色一时是说不清的茫然,忍不住低低重复了一声。
高座旁的青衣老者喝道:“八王爷若再不约束属下的无礼冒犯,莫怪我玄女宫不客气了。”
瞥一眼背转身子的白衣人影沉默无语,又道:“且不说我玄女娘娘及时相救,就是我玄女宫处置自己的奴才,什么时候也要外人在这里指手划脚?容成侍奉玄女宫已有时日,他跟展护卫又有何关连!”
护卫首领已将火爆脾气压了又压,终於再次忍不住抗声道:“我什么时候会看错人?他若真的是什么西夏国的容成,我又怎会认得!你们到底对展护卫使了什么诡计,将他掩藏在玄女宫中,还公然伤他……”
身边的贵者终於微咳了一声,道:“够了。”
侍卫首领嘴巴张了张,重重地喘了口气,还是硬将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青衣老者冷笑道:“这倒也奇了。贵国展护卫一行,出使我大夏,不是早于数月前离奇死去。否则,贵国国主又何必修书我朝,大有问罪之势。我大夏国主因此急召宫主进京,拟下此番出使之行,以我玄女宫无上之尊,示修好之诚意,特千里而来,与贵国国主相商细情。你们此刻,指着我玄女宫的一个奴才,就胆敢对宫主不敬,恩将仇报且不去说,坏了两国交情,可不是我玄女宫的担当。”
只听对面那华贵的人,依然温和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就相请宫主告知,敝国展护卫如何到了宫主驾下,既然到了贵国驾下,为何又传言他已在数月前死去?”
老者道:“天下面貌相似之人何至万千,究竟是不是展护卫,怎能凭借王爷一人之言,就擅自定论。”
踏上一步,续道:“若然他果真是展护卫,又怎么可能勾结我大夏的乱党叛逆,他若不认得这叛逆乱党,怎能及时拦下这千里江南!”
一直漠然而立的娇躯似是微微一震,缨唇略一颤动,却仍然没有说话
对面的王者,纵是双目中的焦急一闪而过,声音却仍然平静从容。沉吟着缓缓道:“究竟是展护卫还是容成,恐怕只能等他醒转之后才能问个明白。当今之急,是迅速医解,紧急时刻,还请宫主将此人交与本王,或者容本王即刻传太医前来施救。”
背影后面,青铜面具下的如水双瞳中隐隐的有了雾气,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事情若是如此紧急,王爷怎会还在此地枉费唇舌,逞口舌之争。王爷若有传太医的功夫,不妨等他一同前来收取容成的尸体。离了我的镇心一脉,看他能够拖延得几时。”
一道莫名的颤栗,自那沉稳的心境里冰凉滚过。细长的眉一挑,显然已知道她所言非虚──
且不说玄女宫主的无上武功,纵是强夺,难免玉碎,即便硬从她身边强行夺下此人,也不知如何拯救。
只是,若不及时解救,那容成此刻奄奄一息,只怕再也拖不了几个时辰。而这高贵的玄女宫主,若真的要存心相救,怎会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无动于衷?
八王才待说话,身边的容璧突然长跪下去,说道:“求宫主无上法力,慈悲心肠,救我哥哥一次。”
看一眼面前这青衣男子,王者的眼睛里,不禁涌起一种奇怪的神色。
对面老者苍然的叱喝已传来:“容璧你再三乱了规矩,莫非真的要让主子割了你的舌头?”
容璧挺起身子,凛然道:“但求宫主慈悲垂怜,施法相救,所有过错,都由容璧一人承担。莫说是割舌之刑,容璧宁愿以死相代。”
青衣老者的全身突绽一层杀气,还要再喝止,那淡然雍雅的王者已朗声说话。平和的语气中,不知为什么,一股压力已骤然而至,悄没声息的,就阻止住了他。
只听八王道:“救与不救,全在宫主一人,只是倘若此人果真是展护卫,那么宫主此行出使,终能有个是非明辨圆满了结。”
白色羽衣倏然怯散,转过头来,青铜面具下的双眼,已看向这从容的对手。清澈冰凉的眼波,终於与那温和睿智的目光相交,都似是要看穿彼此的心思。
良久,缓缓说道:“请王爷先行退去,待明日本宫专程回拜。”
还是没有真正的回答,可那八贤王的唇,却松弛下来。
“既然如此,能否请宫主恩准,让这位小兄弟随本王一同回去?”
看到指向自己的手,容璧不禁满脸错愕,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的窈窕身影。
而那高座上的人,沉默冰冷的眼中,微微似有诧异复杂,随即,一丝冰冷狡黠的笑意,不易觉察地在如水双瞳中一闪而过,没有答话,却淡淡瞥了一眼身边的老者。
会意之下,老者道:“既然如此,容璧你先随了八王爷前去,自后再来回禀一切。”
七十三
微烫的茶,喝到干燥的喉咙里,变得异常的苦涩,勾起内心如焚的火,令容璧心神不定。看着训练有素的侍茶仆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往日那虽坚强,却随和的笑容,此时也有些勉强。
──在这陌生的八王府里,他还要待多久?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面的八贤王爷,细不可辨地说了一句旁人听来摸不着头脑的话:“她会的。”
而容璧嘴唇蠕动,霍然抬起头来,脸上渐渐涌上一层压抑着的红晕,眼睑却低垂下来。
恭敬却急切地同样低声道:“王爷如何知道?”
随着这句话,对面的八贤王爷那张淡然消瘦的面容,终於不再陌生。
随着这一抬头,他才看见这屋子里面,还有三个人。
──八王身后的那黑面威严的官员,以及那黑面官员身旁清瘦的书生,虽然不认得,却即便如容璧,也能猜得出来。
因为这两人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响亮。
──只是,他能猜得出这两个人是谁,却不认得那远远坐在一旁沉静不语,清贵雍雅的青年。
青年三十七八岁年纪,这些人中,唯有他一个人,是手执纸扇,宁静安坐。
对面的八王爷,微笑着,已岔开了话题。
“请问阁下当真是展护卫的兄弟?”
容璧抬起头,眼中已有了疑惑:“展护卫的兄弟?他,你是说容成?”
他的眼帘复又低垂,沉声道:“我不认识什么展护卫,我只知道他叫容成。”
除了八王,在场所有的人,随着这一声回答,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也似僵硬,心也跟着一沉。
──毕竟还是一场空
那容成的身份扑朔迷离,原以为容璧既然是他兄弟,想必清楚容成的身份,却不料此人竟然连展护卫是谁,也是头次知道。
可是看这青年的目光清澈,显然不是信口说话。倘若他真的是西夏之人,不知展护卫是谁,也不足为奇。
八王沉吟着,看了那黑面官员一眼,又道:“如此说来,他当真只是你的亲生兄弟?”
他的话语里,已有了说不出的失意。却不料,容璧迟疑着,一咬牙,突然道:“实不相瞒,直至数月前,家父尚且只有容璧一子。”
峰回路转之间,八王神色一震,紧问道:“原来毕竟不是亲生兄弟,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识得这容成?”
容璧肃然道:“我本不识容成。小人一直于境边十里铺从师学习壁画,家师讳李,上文下普,乃是西界有名的画师。能够识得容成,实是数月前接到家父飞鸽传书,是容璧火急赶到家里,才初次与容成相见。”
“自初次相见,你已与他相处如此之长,难道他自己,也不曾经说起他的姓名?”
容璧神色黯然,道:“我自见容成之时,他即心智已失,实是不曾听他提起自己的姓名。”
周围众人的脸色骤变。
──这容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他到底是不是那众人企盼,神武飞扬的展护卫?
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黑面威严之人低沉的声音道:“照此来看,唯一可以对这容成身份更加了然的,就是令尊,莫不成就连他,也没有告知你容成究竟是谁?”
容璧几番欲语,终究,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黑面之人紧接着问道:“令尊如今是否尚在家乡?”
容璧的脸上禁不住又是一黯,低声道:“家父已于数月前去世,临终之前,只称容成乃是宋人,令我拜其为兄,托付送来东京,却已来不及告知他的身份。”
众人更是一怔。
惋惜轻叹的沉默后,容璧的笑容,却复又坚强。看不出这表面温和的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惨变,又是拥有什么样的意志,令他能够承受这命运的打击。
那一直安坐,沉静不语的青年终於开口:“你可知你的兄长容成,究竟是什么人?”
容璧的眼睛看着他,慢慢地跪倒施礼:“启禀皇上,小人知道,也不知道。”
长身玉立的青年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人,能够猜得出朕的身份。”
容璧道:“小人愚钝。只是位尊如八王爷者,在您面前,犹且不能落座,陛下身份自然明了。”
年轻人微笑道:“那么你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容璧道:“小人现已看出,那王爷口中所说的展护卫,既然能得皇上如此器重,八王爷与包大人如此关怀,也必定是大宋国的英雄豪杰。”
低头又道:“只是就小人而言,实在不知家兄容成,到底是不是展护卫。只知道,他是不世出的英雄。纵我大夏国最英勇的武士,只怕也没有几人,能与他堪比。”
年轻人道:“你到得八王府中,自始至终,从不问一问容成到底是谁,难道你千里迢迢,历尽辛苦,送他来到东京,竟然也不曾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容璧抗声道:“容璧不问。”
年轻人道:“为何不问?”
容璧道:“问与不问,已无关紧要。先父既有所托,小人已允诺。”
年轻人喃喃道:“只是为了这一诺……”
折扇轻敲,瞥了一眼,道:“大漠迢迢一路而来,何等艰辛危险,你又明知容成乃是宋人……”
“朕不信。”
容璧眉目飞扬,霍然站起,道:“请恕小人莽撞之罪。”
接着,“嗤啦”一声,解开自己的青衣。
那坚实的胸膛上,竟然也是──各种各样的伤痕,在他心口那十字形的红色胎记映衬下,触目惊心。
这温静坚毅的青年,这一路上的颠簸流离,究竟经受了多少苦难?!
容璧朗声道:“陛下也知大漠荒原千里跋涉艰险异常,容璧本为无足轻重的凡人,若是贪图金银富贵,又怎能够支撑这一路。更何况,虽不知容成身份,但是看他处处行事,又怎不是堂堂英雄,他即便是宋人,也是我夏人敬重的好汉。纵然他不是陛下所寻之展护卫,难道不值得容璧如此一行?陛下如此说法,未免把我大夏子民看轻了。”
黑面威严的官员已轻喝:“容璧你怎能如此冒犯龙颜……”
却见年轻人击掌道:“千金不易一诺,好汉子!西夏国内,有子民如卿者,实是国主之福。卿父为何人?”
容璧道:“家父容昆,原本宋土人士,后隐居大漠,不问世事。容璧自幼在边陲长大,实是大夏国人。”
年轻人不禁神往,喃喃道:“归隐大漠,不问世事,好一个容昆。有子如此,此生不枉了。”
转过头来,微笑道:“不管容成是不是展护卫,他毕竟也是朕之子民,卿家千里护送他回到东京,朕自然有赏,既然卿父曾为大宋子民,倘若欲留住东京,也无不可。”
容璧面容却无半分喜色,垂下头,许久才道:“多谢陛下隆恩。只是既然已将容成护送回京城,先父心愿已偿还,许诺已兑现,容璧自然还是要回大夏。家师如今授以壁画之技,小人学业未成,不忍中途而废。”
寂静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於鼓足勇气,长施一礼,道:“陛下若无垂讯,容小人告退。”
容璧的背影已经在殿门口消失许久,屋里的四人还是没有人开口。
半晌,黑面官员才道:“这容成不管是不是展护卫,就八王爷所说他目前境况,实是令人忐忑难安。那玄女宫主,究竟真的能有那无边法力,又愿救他一命?”
八王沉吟道:“瞧那玄女宫主的阵势,救那容成一命,该不是难事,只是还不知那容成……”
话未尽,年轻的皇帝已低声打断:“那容成必是展护卫无疑。”
“万岁……”
轻敲着纸扇,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众卿难道没觉得,这容壁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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